在上回放弃了梁山派粮机会的百姓中。家才便算一个,后来听得消息时,恨不得把肠子都悔青了。东家说他有见识,他就是毁在“山贼肯定打不过朝廷”“朝廷肯定会秋后算账”这个见识上面,他现在想起来,只觉当初应该把粮食领回来。好歹先把高利贷还了,毕竟人家又没说领了粮食便非得上山。
“东家,多谢恁的好意!俺如今走了,不光能让父母妻儿过上两天舒心的日子,也能给咱们村其他乡亲们腾挪些田地出来。让他们也好在东家这里多租种几亩……”年纪虽不老,却因过早便受到生活的压迫,以至于白发都已悄然爬上鬓角的中年佃户说到此处,直朝老东家拜了一拜,双手捧上自家房契:“还请恁老收好,!”
“东家,东家!家树他娘过来了,说是还债来了!”
东家闻言一愣。示意家才莫忙,当下往外迎了几步,果然见家人带着一位满面笑容的老妇走进内堂。老东家招呼道:“他婶子,先坐会儿!小四,给你婶子倒茶!”
“不忙了东家,俺是来销账的!”农人多厚道,这老妇还没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来。放到桌上,很有底气道:“俺跟东家借的是粮食。可是没粮食还,就拿银子抵吧。眼下市面上甚么价儿。东家你直接扣下!”
老东家眼尖,一看就心里有数,暗道这可是官制五两重的足银,当下也不忙算账,只是吃惊道:“他婶子,你们家发大财了?!”
大伙都一个村里住着,谁家穷谁家富谁心里没数?这赤贫之家突然拿出一锭五两重的白银,反常,太反常了!
家才心里一动,上前道:“婶子,家树听说前几月走亲戚去了,也不见回,怎么这么快便捎回这么大锭银子?恁这亲戚,莫不是个财主!”家才和家树是一辈人,说来还要大他好几岁,可这家树从小便胆子粗,家才为人谨慎,不大玩得到一堆去。
这老妇打进来便一直笑呵呵的,听到家才这话脸色都变了,支吾道:“也算不上大财主,家里还行吧!只是青州人大方,他看俺树儿实诚,就把他留下了帮工,这是预付的工钱!东家,恁看还是给俺把银子化开,俺还有事儿!”
高利贷是地主兼并土地、积累财富的重要手段,有人还钱自然是好的,虽然心存疑惑,东家还是亲自下去取了碎银,回头一厘一毫的跟三婶把帐算清了,又当着借贷者的面,把借条给烧了,三婶接过碎银,收入怀里,道:“东家俺还是信得过的!”又跟家才打了声招呼,便回去了。
家才此时也没心思久留,把房契放在桌上,道:“东家,俺这便走了,恁多保重!”
东家见劝不转他,心中暗叹一声大势变了,道:“孩啊,到了那里,若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还回来,你家祖屋,叔还留给你!”
这位东家很有人情味的做法,很叫家才感动,当下又拜了一拜,这才转身走了。
等他一回家,家里浑家孩子和爹娘已经收拾好了,家里但凡一点值钱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家才也没说甚么,上前取了最重的铺盖,背在身上,这一家五口人,就这般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故土,心怀忐忑的踏上背井离乡的路途。
除了嗷嗷待哺的孩儿,大人们心中都是不停祈祷,只求梁山上那位天星下凡的大王,莫要哄骗他们这些已经一无所有的农民才好。
“爹,那不是家树他们一家子?”
说来也巧,出村后家才一眼就看到刚才在东家庄上还钱的三婶一家人,只见他们也是大包小包,往东面小路上走去。
“他三婶,你们这是去哪里?”家才的母亲大声喊道,虽然她才五十出头,皱纹却爬满了额头。
那三婶回头一看,发现是家才一家,脸上虽有些尴尬,还是实话实说道:“是他婶子啊?俺们投奔儿子去,他现在混好了,接俺们一家过去哩!”又道:“婶子,你们却是往哪里去?”
“三婶,俺们去青州,也是投亲戚,不如一道走?”家才道。
“也好,这兵荒马乱的,一路作个伴儿!”那边一个老汉答应一声,他们一家便停了下来,等家才一家赶上,一边逗弄家才的女儿,一边往青州赶去。
眼看这两家人一起走了大半日,太阳都快落山了,这九个人走到一条岔道边上,忽听三婶道:“家才他娘,俺们两家要在这里分别了,俺们要打南边走了!”
家才娘见说,忙上前从三婶两个闺女身上接下自家的包裹,谢道:“你看俺们两个老的都不中用了,还得你家妮儿帮着背俺家的包袱!”
“莫事儿,大家乡里乡亲的,这点事算得了甚么!”三婶听来直率的言语中夹杂着一丝不舍。
家才娘也是心里有话,却苦于不能明说,眼看就要和老邻居分别了,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眼泪就滴了下来。
家才怕坏了事,上前好不容易劝开,两家人就此分别了。见家才一家走远了,三婶的大闺女道:“娘,俺们跟他们是一条道啊,恁怎么要岔开走?”
“傻闺女,你娘做得对,俺们是去投二龙山,掉脑袋的事儿,你非得见人就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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