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存在过,他依然只是慈宁宫负责洒扫打杂的小太监,没有什么忍辱负重,亦没有什么身世畸零,如此便可本本分分安安稳稳甘心做一条看门的狗,忍得久了,连犬吠都忘干净,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与痛苦。
奈何偏偏,偏偏老天将景辞送到他面前,似一计晨光,如一簇焰火,点亮且温暖他于悬崖边缘苦苦挣扎的孤苦人生。但谁奈何天意弄人,最难承受的并非暗无天日的荆棘坎坷中踽踽独行,而是曾经将美好与希望紧握手中,却因世间最可怕的“天意”二字痛失所爱。
彼时斜阳将大地染作血红,春山顶着风雪同他说:“城内城外都搜遍了,当日难逃的车马也都打听过,没人知道郡主下落,反倒是宫里…………牢里审问出来,都说是让查干巴日抓去两仪殿,留在殿内的几位公主都没能熬过,郡主…………”雨下的话不敢多说,两仪殿是何等惨状,即便是西厂杀人为生的番役见了都是惨白面色,无言相对,平常人多看一眼,一生都不能摆脱梦靥。
其实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彼此心中早有答案,只是谁也不忍揭穿,他心底疼痛难忍的疮疤。
绝望、寂静、压抑。
跳动的心脏被命运凌迟,三千六百刀一刀不能多,一刀不能少,要你睁大眼睛观赏他,一个从不信奉神明的人如今跪在阴暗无光的佛堂内,伏趴在白玉观音像之下,双手合十磕头作揖,在沉痛的绝望中祈求上苍怜悯,佛祖慈悲,愿往黄泉地狱受此烈火灼身之苦,只求于人世回首再看她一眼,愿以此生阳寿换她平安归来。
夜一分深过一分,梦一场淡过一场,无法挽留的都随水去,不能得到的全然如梦碎。他的恨该往何处去,是恨命运多舛,亦或是恨苍天无情。到头来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贪心,人生多少憾事,她原本不必承受的波折痛苦,全赖他无能懦弱。
烛火还剩最后一段,眼看就要将今夜烧成灰烬。冰冷的佛堂,仅仅余下侧面幽光,柔柔打亮他单薄消瘦的侧脸,渐渐等到鬓边一缕散乱的发挂在疏淡狭长的眉前,为他俊朗无双的面容平添一抹沉郁的孤独及深藏的隐忍,让人忍不住想要从身后将他抱紧,抚慰他伤重难愈的心。
静静,等天边翻出鱼肚白,等朝阳重新爬上山巅,等三千烦恼丝一夜成白发,沧桑岁月带着冬末霜雪染白他发尾鬓边。再开门时春山已不敢辨认,眼前满头白发的人究竟是谁。
而他自身未能意识,沉默中转过脸来,低哑的嗓音,定定道:“三日内,京城方圆十里翻个底朝天,上天入地,无有遗漏!即便是将乾坤倒转,必定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梅影庵,风中有哭声传来,大概又有人病死,只不过这回闭眼解脱的人尚有亲人在世,还能围在他身边哭上一哭,当做这残酷人间对他最后的挽留。
半夏自山下带回一袋米,一块拳头大小的猪肉,借来一只锈迹斑斑的小锅,支起火堆偷偷摸摸熬一锅热乎乎肉粥。因只剩下右臂,再要照顾景辞便显得十分吃力。又因失血过多,稍稍动一动便疼得头晕目眩,面色惨白,但好在天气冷、衣衫薄,血流了不多久就被冷风冻住,远不如斩断手臂时那般车裂炮烙似的疼了。
她费了好大一番努力才将半昏迷的景辞扶起来靠在墙上,缺了边角的破瓷碗搁在身边,仅存的右手一勺一勺舀起热粥送到她嘴边,“姑娘快醒醒,吃了这个便能好,等有了力气,奴婢扶着姑娘上提督府找陆大人。”干涸的嘴唇稍稍一动,即拉扯愈合结痂的伤口,又有血,如同新鲜口脂染红残破双唇。一碗粥喂完,余下的盖上盖,晚上再喂,自始至终,即便饿的无力抬手,即便这一袋米一块肉是她斩断左臂换来,也不曾低头尝过一口。
屠夫的刀雪亮,生生将一截手臂自肩膀处齐齐砍下,剥开了破烂衣裳就扔在摊位上与人叫价。如同横征暴敛的朝廷、荒淫无道的君王,永远只会对劳苦民众举起屠刀!
半夏得闲,与半梦半醒间的景辞一同倚靠在墙角,一同做着温暖美好的梦。
未来不敢想,也没有精神去想,若死,便死在一处吧。
如有错过便错过,如有重逢便重逢。白苏说:“这是命。”
落日熔金,绝望却如同黑夜一步步逼近。该找的方法都找遍,余下只剩北去草原的遥远路途,撇开满城弥散的流言蜚语,他心中对她依然安好的坚持已然动摇。或许自己也不过是一叶障目,自欺欺人,始终躲在自我编织的虚妄中,不愿也不敢直面残酷真相。
一无所获的奏报是哀鸣的丧钟,震得他眼前一片漆黑,没有光,没有希望,不给一点点企盼,生不如死。
一股腥甜自胸腔骤起涌向喉头,耳边听闻一阵惊呼,春山在马下垫脚,给他递上一块雪白丝帕,小孩子经不起吓,嗓音颤抖,似是含泪,“义父…………义父,可千万保重身子…………郡主若瞧见义父如此,到哪儿都不得安心…………”
到哪去?三万尺天宫,还是十八层地狱?是生死是他只愿追随她去。口中吐血又如何?不抵她所受之苦。
或许梅影庵一别要成他此生永恒回忆,她熟悉脸孔从今后只在梦中。
落日在山的背后残余最后一线日光,黑夜似鬼魅自四面八方穿行而出。他忽然间扔掉带血的丝帕,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大喝一声,“去落霞山!”
马蹄声渐远,苍凉古道,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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