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凉风灌入吕尧卿耳中,她微笑着摇头,声音软糯却坚定。他看到那人带着满脸阴郁的遗憾离开心下放松些许,可即刻又紧张起来。
这个人,觊觎过他的阿络。
那能让人从脚底暖到内心的笑意本是独属于他的,可他方才竟敢分走了片刻。
不可饶恕。
他在树影下扭曲着一张厉鬼般的脸,五指深深扎入树干之中,心牢中翻滚着的满是暗沉粘稠的愤恨忌火。那火被冷风一吹,更加气焰嚣张的暴涨起来,在他胸中疯狂地蔓延,烧遍他胸中残存的理智和清明的神智。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他用手中的铁锨一下下狠狠斩断地上之人早已冰冷尸僵蔓延的脖颈,碎裂的肉块中溅起的血液沾染到他罩在宫服外的袍服之上,滴滴答答的向下滑落,一直渗到草叶间的泥土之中。
敢觊觎他的宝贝,无论死多少次都不够。
绝对,不可饶恕!
他喘息着停下,冷眼望着地上已经变为一滩完全不见人型的宦官,长年僵冷的脸上拉扯出一个酣畅淋漓的恶质笑容,映在盈月的荒院中显出了修罗般的本性。他摊开一旁带来的大包袱,熟练地将地上的尸体收拾干净,将地上沾血的土坷翻腾过来掩埋好,和着自己脱下的外袍一同丢入荒院之内深不见底的枯井中,他面无表情的听到那包只能称为“碎肉”的东西砸在井下同样的包袱上,搬过一旁扁平的大石将井口掩好,离开了那里。
“怎么回来这么晚?恶…满身是血味,秘书监又有谁挨板子了?”
“嗯。”
“你们那怎么三天两头竟是这些事,有空跟上头说说,别老让你干。快去洗洗,我去把饭菜端上…怎么了?”
“…今天,菜户的报备下来了。”
“啊,真的呀!那太好了,以后我就靠你吃饭了啊,相公~”
“…好。”
阿络,此后,你便是我的妻了。
【三十四】权宦
大荒历洪夏四年十一月廿一,二更,玉府。
“诸位大人,如此,便说定了。”右司郎中玉谦和压着嗓子,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众人。“此次联合上谏势必掀起朝堂波澜,天下动荡,万莫提前走漏了风声。我等拳拳报国之心,绝不可让阉党阻了势头!”
“明日进谏之事,却是委屈安大人了。”翰林士田修邈满脸愤慨咬牙切齿,忽然抓住身边安蕴湮的手。“安大人,您牵头讨伐阉党上疏血谏,为保江山社稷,天下必不会忘记您所做出的贡献!”
…老兄,有话好说,你能否先松开这双咸猪手。
“田大人,您言重了。”安蕴湮一脸谦逊,另一手轻摆,暗中用力将左手从田修邈紧攥着的手中拽出来,刷的握成拳头高举过头。“不过血谏,为保我洪夏江山,社稷稳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
……
大荒历洪夏四年十一月廿二,辰时三刻,司礼监。
“凉司公,翰林学士承旨安蕴湮安大人求见。”
“…让进来。”
“是。”
厚重的门帘被掀起又放下,官靴踩在地上带起的脚步声顺着声声生硬的请安问好一步步靠近,随着桌案前不远处暖阁房门轻启的声音,最终停落。凉钰迁批完案上奏折的最后一字,将其摊开搁在桌角晾干墨迹,这才慢悠悠抬头抬起头。
“安大人,别来无恙。”
“凉司公,不知有何指教。”安蕴湮生硬的弯了弯腰,权当行礼了。她双手拢在官服中,微扬着下巴,视线轻蔑。
“指教不敢当,只是想关心关心安大人。”凉钰迁一袭深紫长袍滚着暗纹,薄玉质的腰封松松的圈在腰上缠了两圈,骥头的穗子堪堪垂下,宫纱帽端端正正的扣在乌发之上,在宫灯下映出些朦胧的光晕,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捋了捋鬓角,薄唇挂起个刻薄的印子。“今日早朝安大人在朝堂之上以命血谏,不知现下…身子可恢复几分了?”
“云芝并无大碍,不劳凉司公记挂。”安蕴湮直直顶着凉钰迁的视线瞪回去,头扬的都能看见鼻孔了。
“哦?”他挑起半边眉头,声音冷下去。“既然安大人已无恙,那我们可以桩桩件件,好好清算一下了。”凉钰迁站起身缓缓踱到安蕴湮身边,半弯下腰,高瘦的身子全然把她罩在影子里,细长的眉角下沉,唇角扭曲。半晌,他迸出声阴笑,朝两旁随侍的寺人挥挥手,几人安静的鱼贯而出,轻阖上了门。
“说罢,你想同我清算什么。”安蕴湮咬着牙仰头看他,一脸桀骜。
“……”凉钰迁并未搭话,只是微弯着腰身凑在她面前,视线晦暗。屋中一片死寂,门外换职的龙武卫踩着初雪而过,齐刷的脚步声顺着窗缝传入;一旁的宫灯灯花晃动,红烛爆出一声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伸出只修长瓷白的手攫住安蕴湮的下颌,在她额上红肿的伤口上烙下个轻吻。
“同你算算,这般伤了我的宝物,你合该赔我多少。”凉钰迁轻叹口气,低喃着制住终于忍不住破功笑着捶他的安蕴湮,又在她唇畔轻触。
“好玩?”
“自然好玩!”安蕴湮嗤嗤笑着,从怀里掏出份联名上疏的名单给他。“喏,名单。中书省供职那几个老狐狸,只挑了几个你不敢动的老家伙还有我的名字写在谏上了,这是所有与会者的名单,你看着敲打吧。”凉钰迁接过名单大略一扫,点点头将之三叠,搁在烛火上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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