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我让你走,但只求你别这样糟蹋自己了。”一生都没有这样的卑微过,他在求她,求她在恨他的同时不要连着孩子一起恨了。
“我答应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要你肯好好的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身下人的手臂动了动,暗淡无光的大眼睛缓缓张开了,僵死的思绪努力的消化着男人带来的消息。
是?有了孩子?
孩子?
原本是多么令人欣喜多么令人觉得美妙的一个称呼,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渴望会有这样一个孩子。在自己的身体里被孕育,十个月的时间,细细体会那种血脉交融的感觉。等孩子出生之后,自己一定会是个好母亲,会给小娃娃织毛衣,教会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发音,再大一些之后就可以领着他去公园,去游乐场,去动物世界,他的每一步成长,自己都会耐心的陪着,无论他以后是功成名就,还是碌碌无为,她都会是他的母亲,血缘将两人融合在一起,这一生,都无法隔阂分离。
一直都这么以为,真的,再也没有谁比她更喜欢孩子了。可是现在,命运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孩子?”岑蓝混沌里逐渐清明过来,左手缓缓的划过自己的小腹,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了顾卿恒的发梢,她心里一颤,远远的躲开。
“让我走,你说到做到才是。”僵持许久,她终于肯开口再跟他说一句话,却又是这样一句话。这个孩子不知不觉间竟成了她的筹码,离开他,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筹码。
“让你走,在这之前再让我多抱一会。”顾卿恒的语气哽咽了,双手牢牢的环住她纤细的腰,他还有一句话迟迟不敢问她,他想问她还有没有一丝的留恋他,还有没有一点的回旋和宛转。他不敢问,因为他料到会是怎样的答案,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谎言也会如此的美妙,就算她能够骗骗自己,那也是极好极好的。
可她不会,而自己,也不敢。
光阴都在此刻停歇,岑蓝不知道他到底抱了自己多久,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又是艳阳高照的大中午,顾卿恒早已经离开,留下的只有床单上隐约的褶皱以及被褥上残余的烟草气息。
嬷嬷听到了房里的动静,将早饭端了进来,是清淡的白粥外加几份小菜,岑蓝坐起了身,一勺一勺慢慢的将眼前的食物吃完。
楼下院子里传来孩子欢闹的声响,嬷嬷看了一眼窗外,絮絮道:“是朝朝呢,今天不用上早课,所以一直在楼下闹着,夫人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岑蓝有些恍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又是微微的一疼,她顾自呆愣了一会,方才下定了决心:“不了,让孩子玩吧,嬷嬷你给我整理几件平时换洗的衣服,我要出去一趟。”
嬷嬷没有多问,点了点就转身出了房间,岑蓝洗漱好下了楼,透过长长的回廊,看见孩子小小的身子趴在暖融融的地板上,聚精会神的玩着一副积木牌。眼角逐渐的变得湿润,岑蓝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脚步一刻也不敢停留。
手里的行李箱重若千钧,她双手提着箱子,穿过了回廊,走过了前厅,迈向了玄关,最后走出了大门。来的时候那般的难,谁又能想到,走出来也不过是几分钟的功夫。
深秋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凉风吹来,将流动的血液都凝成了冰块,顾卿恒穿着件单薄的线衫,神情漠然的站在院子里的松柏树下。记忆翻转,他还记得那是很小的时候,外祖父还活着,平日里闲来无事就抱着本载着旧时光的老书,架着一副老花镜,一字一句轻轻的诵读。昏昏欲睡的冬日午后,空气里夹杂了草木沉睡的气息,老人轻轻的念着归有光的《项脊轩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顾卿恒已经有些忘了那时外祖父的语气和表情,依稀记忆中,只有晃动的摇椅,垂暮的老人红了眼眶,阳光明晃晃的一片,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化不开的郁郁寡欢。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是啊,那会儿年纪尚幼,不懂得天人永隔的哀痛,直到了如今经历了生离的苦楚,方才知道,昔年的外祖父是承载了何种的荒凉。
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好,一派馨香繁荣的模样,朝朝在房间里堆着积木玩,已经惦记了好多次怎么妈妈不见了。露台上摆着一溜儿的兰花盆栽,那都是她还在的时候亲手种下的。
“等到来年春天,这些兰花也都该开了,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可好歹也是咱亲手种的。”欢欣喜悦的语气历历在目,顾卿恒心中五味陈杂,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怕吵醒了沉睡于身体血脉之中的浓重悲伤。
苏志勋一直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见树下的人表情满满的惶然,他摇了摇头,上前好声劝解道:“既然这样放不下,干脆就去找她,说穿了中国不过那么点地儿,就算坐的是绿皮火车也不过几天几夜的功夫。”
顾卿恒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眉眼间的伤色逐渐浓郁。
“不了,这样就够了,起码我知道她还活着,还在那个我力所能及能够庇佑周全的城市,这就知足了。”
是啊,已经够幸运了,虽然分开了,可无论两人相隔多远,都还是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的还是同一样的空气,接触到的也都是同样恣意绚烂的阳光。说不定还会碰见同一些人,在同一个街角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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