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扶梯缓缓下行,头顶的日光灯管一闪一灭。扶梯旁的框架广告只剩下空白。满地都是报纸碎屑,好像好几年没人打扫似的。随着扶梯的下行,外面的人声越来越远,最终和阳光一起被彻底隔断。卡塞尔学院那对男孩女孩边走边聊,声音越来越远。
赵孟华冲下电动扶梯,已经看不到两个人的背影了。他不太坐地铁,所以抬头看了一眼路标,他隐约觉得路标有什么不对,但没放在心上,跟着前面的脚步声小跑起来。地下通道区区折折的,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就在前面不远处,但是赵孟华没有看到他们的背影。越往里走,地上的碎报纸就越多,就像是一辆载满废报纸的车刚从这里经过。
见鬼,没带零钱。赵孟华一摸口袋,居然找不出两枚硬币去买地铁票。他很少坐地铁,当然也没有交通卡,出门又总是取几张一百块的大钞。
地面微震起来,应该是下一班地铁即将进站。赵孟华没时间想了,从闸机上面翻了过去。他在仕兰中学时是校田径队的,这对他太简单了。他跑到月台上,一辆地铁刚刚停稳,随着刺耳的咔咔声,锈蚀的轴承转动着,所有的门一起打开。
赵孟华猛的站住了。
地铁列车就在他的面前,门已经打开,他要追的人应该就在这辆车里,但是他迈不动步子了。这辆地铁列车黑着灯,他看不清黑暗里到底是坐满了人还是空无一人,但是他忽然发现整个月台上只有他一个人。
见鬼,不知什么时候那对男孩女孩聊天的生性消失了,地铁里三三两两的人影也都消失了。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这个地铁站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难道是轻度地震之后,地铁暂停运营了自己没有发现可是这地铁站也不对,赵孟华慢慢的仰起头,头顶的日光灯管一闪一灭,四周俄式的粗大立柱撑起极高的顶部,地面是磨得极其光滑的水磨石,楼梯两侧是刷了绿漆的铁栏杆,而那辆地铁列车的外壳已经破旧不堪,用红色油漆刷着1号线.
赵孟华忽然明白出了什么问题,中关村地铁站原本应该是全新的4号线,是引进技术的新地铁,但是他所见的一切都是北京最老的地铁线1号线的摸样。赵孟华很小的时候,来北京旅行时第一次坐地铁1号线,那时候他就不喜欢1号线,因为他又破又旧,建筑是老旧的俄式风格,宏大而空旷,月台上总好像流淌着冷风,日光灯管的照明总是让人脸色惨白。地铁列车是长春制造的,所有细节都透着一个世纪之前的粗犷,跑起来轰隆隆作响。
穿越了或者刚才瞬间失忆了赵孟华捂着自己的头,慢慢地蹲下,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记忆中的一切都是连贯的,除了走进地铁站的瞬间那个不好的预感。
他想到了那些空白的广告位,满地的碎报纸,还有油漆剥落的路标牌,确实,异常是从那之后开始的,一切现代的痕迹都逐步被抹掉,他是2010年的4号线地铁站进入了上世纪70年代的一号线地铁站,一切都是平滑过渡,时间在漫长的走道里被缓缓地拉了回去。
地铁列车仍旧等在那里,洞开的车门好像等着他唯一的乘客。赵孟华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回跑,他担心那列车里忽然闪出什么危险的东西把他抓进去,他本能地觉得绝不能上那辆车。列车只是再次发出咔咔的涩响,好像驾驶员明白这个乘客不愿意上车,车门关闭,这辆黑着灯的列车铁龙般冲入幽深的隧道。
赵孟华翻过检票的闸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笨,地铁站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赵孟华已经不记得进来的路是怎么走的了,他只能四面找路标牌,此刻他才发现往日那拥挤得不堪忍受的地铁站居然如此庞大,就像是个巨大的迷宫。赵孟华呆呆地看着那些路标牌,每个路标牌都指向他刚才去过的那个月台,上面清晰地标着通往地铁,而无论他走其他什么路线,看到的都是路标牌的背面,上面用红漆刷着巨大的叉,旁边写着禁止通行。
他想要离开这里,无论怎么走都是逆行,这里正确的道路只有一条,就是回到刚才的月台。他喘不过气来,通往月台的入口,好像正滚滚地往地铁站里倾注某种冰冷的气息,就像是凿开古墓的瞬间往往会pēn_shè出的青色气流。那是积蓄了多年的、腐朽死亡的气味。
他逆着所有路牌的指向狂奔,一路带起无数的碎报纸,卷着浓厚的灰尘跟在他身后飞舞。他向着前方,因此他没能看见随着他的奔跑,背后白色的墙壁渐渐剥落发黄,吊顶的铝合金板变成了上世纪的石灰顶棚,隐藏在凹槽里的led光源被惨白的日光灯管替换,电动扶梯在他跑过之后变成了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台阶。那种青色的雾气正在洗去这里一切的现代气息,月台的时间是19世纪70年代,此刻它的时间正在感染整个地铁站。
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
无穷无尽的路标牌在赵孟华眼前闪过,重复的红叉,重复的禁止通行,就像是开车走错了路,gps的女声单调地提示说,你在错误的道路上,前方请调头请调头请调头
可是鬼才会这时候调头,这时候调头怕是会死的吧可见鬼的是,这个地铁站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大,通道就像是蛛网般繁密,每一次转弯都是新的、长长的过道
前方终于有光亮了,一块白底红漆的路标牌写着由此前进。狂喜涌上赵孟华的心头,这是他在整个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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