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么回事吗?在上帝面前,他有这样的生死抉择权,替上帝做出优和劣的抉择?……
他穿过院子,往厨房走去。
他会以“我的孩子”来开始他的“抉择”演说,就像成百上千次他称呼女学生们“我的孩子”那样。难道她们不也是他的孩子们?奇怪得很,他感到一种冲动,想称她们为他的孩子,他甚至不感到造作和勉强。究竟什么时候他对她们改变了看法?当然没有完全改变看法,否则他不会把她们当成牺牲品,供奉出去。他仍然不尊重她们,但不再嫌恶她们。
他要向她们表示痛心:事情只能这样子,日本人带走的只能是她们。只能牺牲她们,才能搭救女孩们。他会对她们说:“我的孩子们,牺牲自己搭救别人是使一个人人格能达到的最神圣境界。通过牺牲,你们将是最圣洁的女人。”但他在走进厨房的门之前,突然感到这一番话非常可笑,非常假模假式,甚至令他自己难为情。
那么说什么好呢?
他甚至希望她们抗拒,跟他翻脸,恶言相向,这样他会产生力量,对她们说:“很遗憾,你们必须跟日本人走,立刻离开教堂。”
一秒钟都浪费不起了,可英格曼神父仍在满心火烧火燎地浪费时间。
“神父!”法比从后院跑来:“墓园里都是日本兵!他们跳进墙里一直埋伏在那儿!”
英格曼一下推开了厨房的门。他脑子只剩一闪念:但愿这些女人能像所有的中国良家女子一样,温顺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但英格曼神父在推开的门口站住了。
女人们围着大案板,围拢一截快燃尽的蜡烛,好像在开什么秘密会议。
“你怎么在这里?”法比小声问。
“是我叫她们上来的。”玉墨说。
“十几个日本兵刚才没跟他们的长官出去,守在后院墓地里呢!”法比说。
玉墨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转向英格曼神父:“我们姐妹们刚才商议了……”
玉笙说:“你跟谁商议了?!”
玉墨接着说:“我们跟日本人走。把学生们留下来。”
英格曼神父立刻感到释然,但同时为自己的释然而内疚,并恨自己残忍。
法比急着c嘴:“你们真以为有酒有r?!”
呢喃说:“真有酒有r我也不去!”
玉墨说:“我没有你们,我自己能替一个是一个。”
红菱懒懒散散地站起来,一面说:“你们以为你们比赵玉墨还金贵啊?比臭塘泥还贱的命,自己还当宝贝!”她走到玉墨身边,一手勾住玉墨的腰,对玉墨说:“我巴结你吧?我跟你走。”
玉笙大声说:“贱的贵的都是命,该谁去谁去!……”
几个女人嘟哝起来:“我还有爹妈兄弟要养呢!”
“又没点我的名,我干什么要去?”
玉墨恼怒地说:“好,有种你们就在这里藏到底,占人家地盘,吃人家口粮,看着日本人把那些小丫头拖走去祸害!你们藏着是要留给谁呀?留着有人疼有人爱吗?”她现在像个泼辣的村妇,一句话出口,好几头挨骂,但又不能确定她究竟骂谁。“藏着吧,藏到转世投胎,投个好胎,也做女学生,让命贱的来给你们狗日的垫背!”
玉墨的话英格曼神父不太懂。有些是字面上就不懂,有些是含义不懂,但法比是懂的,他生长的江北农村,不幸的女人很多,她们常常借题发挥,借训斥孩子诉说她们一生的悲情。让人感到她们的悲哀是宿命的安排,她们对所有不公正的抗拒最终都会接受,而所有接受只是因为她们认命。玉墨的话果然让绝大多数女人都认了命,温顺地静默下来。
“你们不必顶替女学生。”法比对玉墨说。
玉墨愣了。法比感到英格曼神父的目光刺在他右边的脸颊上。“谁都不去。”
英格曼神父用英文说:“说点有用的话,法比!”
“让她们全藏到地下室,也许日本人搜不出来。”法比说。
“这风险我们冒不起!”
“南京事件的时候,直鲁军和江右军几次跑进教堂来,我们不是躲过来了吗?”法比启发神父。
“可是日本人已经知道女学生藏在教堂里……”
“那就是你向日本人供认的时候,已经想好要牺牲这些女人了。”激动的法比发音含糊但语速飞快。他看老神父吃力地在理解他,便又重复一遍刚才的指控。他从来没像此刻这样,感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中国男人,那么排外,甚至有些封建,企图阻止任何外国男人欺负自己种族的女人。
“法比。阿多那多,这件事我没有跟你商量!”英格曼神父以低音压住了法比的高音。
门铃响了。蜡烛上的火苗扭动一下。
“快到地下室去!”法比对女人们说:“我活着,谁也别想拉你们做垫背的!”
“没有拉我们,我们是自愿的。”玉墨看着法比,为这一瞥目光,法比等了好多个时辰,好几天,好几夜,这目光已使法比中毒上瘾,现在发s这目光的眼睛要随那身躯离去,毒瘾却留给了法比。
“我去跟少佐说一声,请求他再给我们十分钟。”英格曼说。
“二十分吧。装扮学生,二十分钟是起码的。”玉墨说。
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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