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京陵又迎来了一个花开漫城的时节,春风好似一夜吹散了薄雾和漫山的皑皑白雪,明媚的阳光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留下万丈刺目的金芒。
当谢昀负手立在船头,看着重重青山,还有漫山粉如烟霞的桃花,微微抬颌,呼吸着与南方全然不同的空气。码头上人来人往,只从远远地船上便能看到不同于陈郡金陵的繁华如锦,只有在这天子脚下的京陵才会有着旁处没有的帝王之气,而这里,将会是打开他另一重人生的地方。
船头轻轻碰撞码头的台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随行的奴仆早已蹦至案上,将船固定好,白炉忙上前来道:“公子,咱们下船吧。”
谢昀微微点颌,随即轻撩袍角,走至岸上,瞬时便瞧着一个身穿锦蓝袍子的少年精神奕奕的走上前来,轻一抱拳,毫不掩饰地笑然道:“可是陈郡谢家谢昀公子?”
谢昀微微睨到少年身后的顾家名号,当即明白,随即报之以温和一笑,礼貌回礼道:“正是。”
顾子涵闻言,笑意更加亲切,当即上前道:“昀兄好,在下顾子涵,是阿九的长兄。”
“子涵兄。”
顾子涵笑着托起谢昀,随即礼貌地打量了一眼道:“我于京城只闻昀兄之名,今日一观,昀兄果然是有魏晋之风的谢氏风范,令人折服。”
谢昀闻言谦逊一笑:“子涵兄过奖了,听闻此次子涵兄与昀同赴春闱,实是缘分。”
顾子涵闻声笑道:“只望你我二人都能蟾宫折桂的好。”
谢昀礼貌颔首,顾子涵当即作了“请”的姿势道:“家中祖父,祖母皆在等候,昀兄请。”
……
宁德院此刻也是难得的热闹,众人皆在此处等候着,顾砚龄静静坐在谢氏身旁,明显看到了谢氏的激动,顾砚龄探手覆上谢氏微微颤抖的手,谢氏回望过来,看到眼前的少女,唇角微微抿笑,也将另一只手包裹着少女的手。
顾砚龄知道,此刻远道而来的谢昀于谢氏眼中,就是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母家,哪怕是一个人,也能给远嫁京城的谢氏一点念想。
当听到外面渐渐响起的人声时,一个小丫头从外走了进来,喜气盈盈的给顾正德和傅老太太行了一礼,这才道:“老太爷,老太太,谢家表少爷来了。”
正襟危坐的顾正德闻言眸中微微一动,傅老太太当即笑着道:“快,快请进来。”
“嗳。”
当小丫头高兴的应声下去了,顾砚龄明显感到谢氏微微坐直了身子,而下一刻薄薄的软帘轻打,隔着人影攒动的屏风,顾砚龄听到了屋内丫头们的吸气声,顺着看去,只见两个少年并肩而行,顾子涵挺拔有致,而此刻的谢昀即便风尘仆仆,却是丝毫不见疲惫与狼狈,无论如何看,还是那如磋如磨的美玉公子。
这样风华正茂的少年,即便是傅老太太身边稳重如锦鸳这样的大丫头们,都不由看的怔愣,一时忘了礼仪。
“昀见过顾阁老,阁老夫人。”
傅老太太看着眼前从容行礼的少年,眸中难掩惊叹与艳羡,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顾正德此刻都不掩赞赏,当即笑着道:“快请起,一家人无需客气。”
话虽是这般说,谢昀起身还是一一同顾家人行了礼,当对上顾砚龄时,谢昀从少女一向沉静无波的脸上看到了如水的温柔,不知道为什么,心好像微微一坠,隐隐让他感觉到了疼,那种疼,不尖锐,却是让人感觉似乎连呼吸都变得不易。
看来,在萧译的身边,她是幸福的。至少未因那一旨婚姻而苦恼,反倒有了几分从前未有过的温柔。
如此,他也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看到近在眼前的谢昀含笑点头,顾砚龄压制着心下的激动,粲然一笑,这一刻,毫无掩饰。
他们二人之间,似乎从来都无需太多的话,也能明白彼此所想。
待谢昀与顾子涵坐下,谢昀始终礼貌而不显疏离地陪着顾正德和傅老太太与众人说着话,眼看着时辰渐长,顾正德正要吩咐人引着谢昀去和清院梳洗休息,以赴晚上的接风宴,谁知宫里却是来了人,传翊坤宫宁贵妃的懿旨,召谢昀进宫,由世子夫人谢氏和长孙妃顾砚龄陪同,去翊坤宫一叙。
谢昀与顾敬羲同行,身旁是由顾砚龄搀扶着并肩而走的谢氏,顾子钰则扯着顾砚龄的裙子,紧巴巴的跟着,时不时的扬起小脸说着什么,逗得众人一乐。
顾砚朝远远地站在廊下看着,看着眼前这和谐而又让人艳羡的那一幕,这一刻她渐渐察觉了自己从前的可笑。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身外之物便能彰显的。
看到眼前如珠玉般难掩风华的一行人,她似乎明白了。
大房的尊贵,看似来自于爵位,却又不仅仅与此。若没有大房,即便二房,三房得了这爵位,或许也比不得如今的大房。
就像是顾砚龄,生来便比别人多了许多的光芒,那时她仅仅以为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是世子,她的母亲是谢家女,可如今她明白了,真正让她走进世人眼光,为人称道的是她本身的气度。
可这样的气度,却是在无数个日夜中,在谢氏严厉的教导下积淀而来的,而她走至如今,或许不如顾砚龄璀璨夺目,或许在旁人眼中她骄纵无知,可她却在顾砚龄不论酷暑严寒全然抛弃玩乐学着谢家礼仪时,拥有着她没有的儿时时光,她的母亲没有谢氏的严厉,周围的每一个亲人都在宠爱着她,喜欢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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