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再临,鬼沼冻结。
阿什库如约而至,与他同来的还有开拓团的两名保安队员,以及那个不守规矩的猎人。有猎人引路,他们顺利找到了流放者营地。
清点人头后,阿什库让罪犯们在登记表上签名摁了手印,然后在死去的三名流放者坟前泼酒致哀。
马丁和袁文定刑期已满,可以回家。陆天锡早就威胁过两人“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特别是流放者持有步枪之事,让他们发誓保密。
一年相处,两人并未刻意隐瞒,籍贯何处、亲人几口早就被盘出道,底细漏了个干净;再加上革命者有意无意表现出天南海北的社会关系,两名刑满释放者也不敢告密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跟凶徒作对。
保安队员、猎人带着袁、马离去,阿什库则留了下来。
林茜刚打了只狍子,正好请他吃饭,一尽地主之谊。阿什库带来了马奶酒,流放者也拿出了自酿的蓝莓酒,餐厅里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酣饭饱,阿什库对流放者的营地建设啧啧称奇,连呼“没想到!”要不是亲眼看见,他绝不会相信二十多个学生娃竟在荒野上白手起家,建起一座功能完整的村寨。
吴锐等人自然谦虚一番,都说多亏了阿什库亭长的照应,然后提出去逊河县城卖粮、采购生活必需品。
阿什库略一沉吟,道:“第五开拓团快要解散了!你们与其把粮食卖给稽垦局,不如卖给第五团。李团长要补漏子,你们雪中送炭,他也乐意出个好价钱。”
这消息实在意外。第五团撤销,满盖大开发便沦为泡影,流放者们真成一群孤魂野鬼了。就是说,除了等赦免回家,没有第二条路。
“好好的第五团怎么要撤销?”晋桐不解。
“谁说不是啊,”阿什库一拍大腿,“也怪老李贪心,这几年私卖公粮,赚得让人眼红。县里稽垦局换了局长,人家也不查他,直接说第五团效益太低,连续几年要局里补贴口粮,干脆裁了吧!”
这内幕并未使革命者震惊,他们坚持理想主义不假,却非不食人间烟火。帝国基层贪腐弊案十分寻常,运气好的闷声发财,运气不好就上报变成新闻。
吴锐对跟李团长做生意没有反感,问道:“我们只打算卖六吨小麦,这么点儿量,李团长也要?”
“蚊子再小也是肉,”阿什库道,“第五团存粮抹不平,正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晋桐有些诧异,插言道:“李团长何不一把火烧个干净,烧粮仓不是对付查库的一贯手段吗?”
阿什库笑了笑,“新局长没查他的账。现在清盘,让他自个儿把账目做平,给时间买粮,那是天大的情面,这还要烧仓就太不讲规矩了。”
晋桐哑然失笑,举碗豪饮。
吴锐摇头叹息,“同乎流俗,合乎污世,这便是真实的官场生态啊!”
“咱们何时运粮去第五团?”陆天锡在一旁沉默良久,忽然发问。
“莫急,莫急,”阿什库摆手,“今天那两个保安队员回去,肯定跟老李说你这儿有粮食,我明天去第五团,后天带他们拖拉机过来。六吨小麦,卖他两分钱一斤怎么样?”
吴锐看了一眼晋桐,晋桐点点头。
去年逊河县的面粉是2.25分一斤,未加工的小麦价格当然比不上面粉,两分钱已算高价。虽不知今年行情如何,料想也无太大出入,两分钱一斤,不亏!
吴锐一锤定音:“六吨小麦,240元,没问题!”
敲定生意,众人劝起酒。阿什库醺醺欲醉,高歌起来:“醉咯,醉咯,醉了的汉子大声吼,醉了的白桦风中扭,醉了的大山团团转,醉了的小河……小河……呀伊耶……”
歌未唱完,阿什库出溜到桌子下面,睡着了。
晚宴于是结束,男人们把醉倒的打鹿人搬回宿舍。炕足够大,多睡个人毫无问题。
次日,阿什库早早起床,不见丝毫宿醉的憔悴。他吃了两碗野菜肉饺子,赶着马拉爬犁离去。
第三日,阿什库带着开拓团的一辆拖拉机和两个保安队员来到。他们不仅带来240元现金,一台磅秤,许多空麻袋,还免费赠送流放者一车的大白菜。
这一天在紧张的粮食装袋、过磅中度过,下午保安队员开着拖拉机满载而归。
阿什库则带了几个流放者去县上购物。因为交通工具(三架爬犁)所限,考虑到拉货,只能选三个人。
被拘在荒野上整整一年,接触真实社会的放风机会相当难得。但大伙仍然互相谦让一番,最终选定了吴锐、林茜、晋桐三人。
他们早就规划好了每一分卖粮款的花费去向,农具、食物、调味品、图书、报刊……还有最重要的电报!
跨省电报可不便宜,每个字要付给电报公司一毛二分钱!
一路穿越冰雪。傍晚时分,阿什库与三名犯人来到逊河镇。在镇上歇息一晚。
次日清晨的第一站,是电报所。
林茜在方格纸上填写了一份简短的加密电文,收报人是远在帝京的东方瑟。
无形的电磁波携着流放者的期盼,一路跨过山川河流,经几个中转站转发,到达帝京电报公司。
电报从机房里送出,投递员接过电文,跨上自行车,拼命蹬起踏板,来到收报人居住的南锣鼓巷。
这里自明清起就是大富大贵之地,街街巷巷挤满了达官显贵,王府豪庭数不胜数。
清朝覆灭,大齐兴起,也未能减少南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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