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侍匆匆跑来,躬身禀告:“陛下,行云殿下请陛下为他主持成人礼典。司礼官请问可否现下就预备?”
辉月看了子霏一眼,道:“下去预备。”
子霏微笑着向回走:“倒要好好看看行云现在是个什么样儿。平舟刚才象是也吓着了,现在不知道怎么又回过意来了?我倒要去问问他。”
走了一步,忽然回头说:“平舟他的出身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可知道他的来历么?”
112
平舟穿着一件湖蓝的袍子立在廊下,子霏走近了他身后,放重了脚步:“平舟。”
平舟慢慢转过身来,清秀的脸庞在月光里显得有些冷漠。
“怎么了?”子霏有些不安:“是不是行云为难你?”
平舟淡淡一笑:“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老实说,我也意外。”子霏微笑着说,走近前去,一起靠在栏边,看着脚下的万点灯火:“原以为行云会说出辉月的名字,没想到是你。”
平舟没有说话,子霏也没有再出声。
风轻轻吹过高处的回廊,有呜呜的鸣声,象是低诉,又象是呜咽。
侍从在身后小声提醒:“殿下,时辰已至。请您移驾洗心殿。”
平舟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我去了。”
子霏伸手和他相握,忽然掌心中硬硬的被平舟递了一物。
子霏翻过手来,看到一朵半透明的花朵,似玉非玉,似水非水,带点隐隐的绿,水莹莹的有微光闪动。
他抬起头来,一句话刚要出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眼前景色陡异,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铺天卷地。
哪里还有平舟的身影?
寒风吹着头脸,刺骨的冷。
这是幻境!
子霏的手慢慢握紧,手里那朵花的冷硬提醒了他,这是幻境。
四顾茫然,子霏说不话,举不动步。
雪花飘落,擦过头发和眼皮。
忽然远处的雪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子霏睁大了眼睛。
远远的,有人走了过来。
一身的腥红,银发在雪中狂舞,身上负着另一个人,身子软软的垂着。
子霏胸口象是重锤击了一记。
那是他,和辉月。
他步子越来越慢,举步维艰。
终于,再也迈不动步,身子向前伏跌了下去。
手挣扎着到怀中去摸那红色的信箭。
动了两下,却没有掏得出来。
头垂了下去。
大雪越落越紧,转眼间在两个人的身上都盖了一层。
子霏知道知道他没有死,辉月也没有死。
只是,看到两个人被冰雪掩埋,消失在一片霜白里。
心里竟然觉得很安静。
就在那里结束,也很好。
树上的雪越来越厚了,枯枝承受不了层层的冰凌和积雪的负担,发出脆弱的,破碎的声音,从中间折断了,落了下来。
哗喇喇的一片冰凌,砸在下面的雪地上。
象是一场冰雹,砸得积雪一个一个的深坑。
雪下面,辉月的身体动了。
他撑着坐了起来。
无声世界,象是古旧的默片儿,黑白的电影。
辉月把飞天从雪中拉出来,手抵在他的胸口送进灵力。
他喊着他的名字。
飞天。
飞天。
无声的世界,却清晰的知道发生一声一息。
子霏睁大了眼睛,看辉月咬破了腕脉,把手腕放到了他的唇边,撬开他的牙关,让热血淌进他的嘴里。
天冷,血凝的很快。他又咬破了另一只手,继续做着相同的事情。
眼睛热热的发胀。
辉月。
无论那时的他是真是假,他们之间,始终是存在过一些什么的,是不是?
他摸索着把飞天怀里的东西掏出来。
引信,纸包。
他拿起纸包看了半晌,大雪落在他的身上,奇迹般的象是被弹了开去,没有一片可以留存。
他拿着那红色的信箭看了看,向上弹放了出去。
红色的烟花在漫天飞雪中绽放,象一个突兀的伤口,鲜血迸溅。
辉月怀抱着飞天,仰头痴痴地看着,那红色的星华点点洒落,拖着长长的,不情愿的坠落的轨迹。
辉月慢慢低下头来,捧起飞天的脸。
在冰天雪地中,唇上却轻轻的一暖。
柔而暖,象是一个久远的誓言,也象是记忆中的阳光。
子霏着迷似的闭了眼,全心全意去感觉这幻境中的吻。
手忽然能够动弹,他的手抚在自己的唇上。
那个象雪花一样虚幻的吻,已经消失了。
子霏站在帝宫高处的画廊上。
远处人声,灯火通明似白昼。
行云的成人礼开始了么?
他向那光亮处走了一步,觉得两腿发软。
眼前象是万花齐飞般一闪,又陷入了第二个幻境。
明明是幻境,却比真实还要真实一般。
冷,潮湿而阴冷。
飞天蜷成一团,缩在墙角里。
那是帝宫的地牢。
他打个寒噤,轻轻咳嗽了两声。
受过重伤的肺部,很怕寒冷。
忽然有一线光照了进来。
柔和的一线光,有些晕黄,有些摇晃不定。
囚牢的门开了一线,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灯提在他的手上,淡淡的柔和的光晕照亮了这小小的囚囹。
他把宫灯挂在墙上,揭掉帷帽和斗篷。
他走到墙角,把蜷成一团的人抱起来,把脉,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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