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时被阻的还有学校老师,更因为那几个流氓在最开始冲突的时候把学校的保安打伤了。与这些相比,我的受伤似乎显得无足轻重微不足道。
爸爸自然因此知道我的事。
我在学校旷课成性,我时常夜不归宿……我是个les。
我已经做好被她教训责骂的准备,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我想到从前在课本上看到的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可能用来形容那时父亲对我的感觉再恰当不过。
在众人面前被掌掴的羞耻让我无地自容。即便他本意并非要打我,而我会被打到也是因为瞬间英雄主义附体为帮那女孩儿而自讨苦吃。
可我也是个女孩儿,而且从小就是个要面子的女孩儿。这次既然已经赤裸裸地撕破了脸皮,我忽然有种彻底看破了的一了百了的错觉。
我在医院躺了几天。
虽然其实我根本不用住医院,而且我没什么大伤,院方也不让我住。只是我坚持,我再次任性。父亲没说什么便找人通关系办妥了入院手续。大约他也不想看见我这个不肖女。
其实我并不喜欢医院,只不过学校已经呆不下去。他们似乎要退我的学。而家更是我不想呆的地方。
爸爸和柴姨来过。
我一直没看爸爸的脸。
柴姨态度从容得让人佩服。她真正做到不该她的她不问。这么多年,她始终没把自己当作这家唯一女主人,她从没认为自己是我母亲。
力扬,好好休息。晚上不好安神的话记得睡前喝杯温牛奶。
我勉强点头,轻扯已经肿起的嘴角微笑。
愈非至亲,越能客气。
而对待深爱之人我们总会苛责。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爱多一点,再多一点。一点点小伤也会在心口腐烂发炎,最后结疤退痂,生生地留在那里。每每无心看到,触目惊心。
连日的雨。在那个五月。
同房有人开窗。我躺在床上听得清晰。雨水在高处孕育,然后不顾一切地被推落云端。
啪——啪——啪——
它们极不情愿,却在面对自然定律时无法不妥协。
就在那样一个下着雨的夜晚,尚雯婕也来看我。
我正躺在床上闭目休息。我知道是她,却不知怎样睁开眼睛面对那张总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脸。我装作熟睡,想她总归等不到我醒很快便会走了。
一刻钟了,半小时了,四十分了,一小时了……
她却始终没走。
夜深了。困意上来,我意识逐渐模糊,可是意志却在那里提醒自己不能睡,不能睡。
恍惚间似乎听到临床有人起夜,下床时衣服布料摩擦床单的唏琐声和连夜小雨声混在一道。我仿佛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这无处不在的声音里我不停地跑,从这里到那里,泥浆溅在小腿上来不及抹掉。我迷了路。
脸颊上忽然一阵冰凉。是一只手——确切地说,是几根手指。
她的手指略带不确定地停在我脸颊上。因为不安,还会微微发抖。然后整个手掌贴上来。温暖覆盖。
雨下个不停。唏唏沙沙的。似乎不下进我眼睛里不罢休似的。
于是我眼睛湿润了。
其实从小我就不是一个自信到从容的孩子——或许有人认为我是。我总需要通过外界的承认来建立自己小小的,虚荣的信心。而当壳在某一天彻底碎了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没有壳的寄居蟹什么都不是。
可是会有人愿意静静地坐在我身边让我感觉安全么?会有人什么都不说只轻轻抚摸我肿起来的脸么?会有这个人么?
为什么我会梦到这个人长了一张尚雯婕的脸呢?
是因为下雨了吧。
因为下雨了,所以我才会看见那张总像常年被雨淋湿的脸,看见那双瞳孔里没有我的眼。
不久天蒙蒙亮。尚雯婕离去时的响动吵醒我。
如此不真实的一夜很快过去。
是彻底呆不下去了。
学校,或者,还有所谓的家。
爸爸打点好了一切方对我说:力扬,去英国继续读书。你还不到二十岁,学业说什么也不能荒废。
于是我被冠冕堂皇地发配去半个地球之远的不列颠。
走之前的一个下雨天,女友来找我。
我们两个站在起初不大后来倾盆的雨里足有四十分。她哭了,很用力地哭了。从前有人在我眼前哭我泰半会觉得这人很矫情,但那天我没有那么觉得,因为我忽然明白了她是真的喜欢我。
然后她走了。走的时候她说,刘力扬,总有一天你会为了一个人停下来的。
那句话敲在我心上。
十二岁到十八岁,我始终在走着。身边不断有同路而行的人,我不断地放弃着这些同路而行的人。因为她们听不到我,而我也听不到她们。
回头。尚雯婕站在窗口。穿黑色t恤的单薄身影。
我们都这样瘦。无论身体,还是心理。
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就像我在想什么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没有抛弃往事,这个家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从头开始。
我走。他们才可以从头开始。
年少的时候总感觉全世界都与自己为敌。那个时候我以为是父亲放弃了自己,于是要到很久以后才能明白至亲苦心,于是要到很久以后才能明白自己的心。
就这样我坐上了去英国的飞机。
{六}
一个人在英国的生活是寂寞而清苦的。
在国内念中学的那几年几乎不曾认真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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