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都是恋家的。我在宫里时总想在家时的自在快活,可到了家里也常记起你对我的好。”说着又黯然,道:“你现下肯放我,我却不知该去哪里了。”南轩心中一紧,抱着他轻轻亲吻,不住地抚摸他肩背,却不知说什么安慰他才好。暗暗后悔怎地撩拨他去想那些旧事,只是一声声地道:“清雪,清雪,我怎会放下你,我永远都要你陪着。”
苏清雪却似没听到一般,自南轩怀里直起身来,幽幽地打量着,极轻极轻地道:“轩,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我离开时,最后待的地方就是这儿。那时天慢慢黑了,却还没有掌灯,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一卷兵书等你。”
南轩看他神色迷离,如在梦中,眸子如烟水幽清,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吃惊。又听他轻轻续道:“后来天黑透了的时候有人进来,却是个来掌灯的宫女。她连一支蜡烛还没点上,谢太尉——那时是执金吾——带了许多卫士进来,说我爹被围鸡鹿塞,战败自刎,我和娘不许再待在京里,要立即遣返原籍。
“他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这阁里太暗了。我怎么也不能相信,急急赶回家时,娘已经自尽了,全府的人都围着娘的尸身哭。我却连哭也哭不出来,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娘看了一整夜。”
南轩见他脸上隐隐现出三年前乍逢变故的张皇凄迷,心中痛如刀割,咬紧了牙低低地道:“谢,秋,重。”想起这权臣胆大妄为,竟连自己同苏清雪的来往信件都指使人一封封地细细检查,如此分明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恨得几乎连牙都咬碎了。
苏清雪微微颦着眉,仰脸去看南轩,忽然淡淡地展颜一笑,伸手去揉按他的眉头,道:“你皱着眉做什么,难看得很。”南轩握住他的手轻轻亲着,笑了一下,却仍是皱着眉。苏清雪微笑道:“我变戏法给你看好么。”南轩精神微振,笑道:“我的清雪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一定好看得很。”
苏清雪笑笑,将那砚台递给南轩,道:“你仔细看看。”南轩接过来细细看了,那砚台黑黝黝地如墨如漆,屈指叩上去毫无声响,除了细润些,实在找不出丝毫起眼之处。道:“不过是块普通的砚台。”苏清雪微笑道:“看好了么。”南轩点头,看他笑得神秘,不知正在打什么主意。
苏清雪端端正正地跪坐起来,双手合握住南轩的右手,低眉垂首,口中道:“宫有侐,实实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南轩莫名其妙地听他念,竟是那极长的《大雅?宫》,是赞颂鲁僖公兴祖业、复疆土、建新庙之作。不知要变什么戏法,竟把这篇拗口的东西扯了出来。又想起小时太傅吩咐背这一篇时,自己头疼之极,可太傅检查功课时若背不出,便要连累苏清雪代他受罚。只得咬牙硬背了下来,过后不出三天便忘了个一干二净。不由得露出了温柔之极的笑容。
待得苏清雪念完,南轩的手掌已是微微汗湿。苏清雪轻按着南轩的手在砚池内细细抚过,笑道:“再看看,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南轩向砚池里望去,口中道:“还是这砚台,能有什么……”忽然呆住了。
那砚池壁上现出七颗金星,正是北斗之状!砚池之色如墨如夜,那金星微微闪烁,如碧天星斗,分外明润。过不多时,即又隐去了。
南轩惊得说不出话来,想起那《大雅?宫》,心中只转着一个念头:“莫非是天意?”一时双手竟是微微颤抖。抬头看见苏清雪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随即醒悟过来,道:“这是什么鬼把戏?”虽不免有些失望,却是十分好奇。
苏清雪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南轩捉住他按在自己怀里,笑道:“快些从实招来,不然可要吃苦头了。”苏清雪挣了几下,却挣不脱,只得乖乖靠在南轩身上,微笑道:“宫里的东西,你该比我清楚才对,反倒问起我来。”南轩笑道:“可石渠阁里的东西,你却比我熟悉多了。”苏清雪想了想,道:“你若想知道,召鸿胪寺的人来问罢,少府的采珍宝金玉令也该知道些。”
采珍宝金玉令也就罢了,鸿胪寺却是专管外邦属国的朝聘贡赋,这黑黑的砚台竟似颇有些来历。见苏清雪定是不说,南轩恨道:“我偏要从你嘴里挖出来这砚台的来头。”苏清雪笑道:“我偏是不说。”
两人又闹了一阵,已近正午。小九进来跪拜道:“皇上,午膳已在明光宫备好了。”两人起身。苏清雪见外面似有不少侍从,不欲同南轩显得太过亲近,退离了他两步。南轩却拉了他的手,同他并肩出去。大群宫人内侍随侍在两人身后往明光宫去了。
一路雪景甚是明媚秀丽,苏清雪却是头也不抬。南轩见他已是晕生双颊,悄声道:“现下肯说了么。”苏清雪不动声色,被握住的手微微移动,两根手指已夹住了南轩小指,暗暗用力。南轩总算明白了苏清雪适才说自己“总是出身将门的”并非虚言,忍痛道:“清雪好狠心,我知错求饶还不成么。”苏清雪笑笑,松了手。两人携手进了明光宫去。
一.长袖弄花(三)
南轩将苏清雪带进一座无名楼阁。两名宫人捧了铜盆、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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