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在书楼里,先捡那几幅水墨丹青看了,果真,一面是沉郁感伤的色调,一面又是海阔天空的气度,倒真正是随了主家的品性。
稍稍品鉴一回,便走去书架上查检那些经史子集,可一圈圈看下来,到底是兴味索然。
不说这书架上的书,大抵,他早已熟读。就是这主家对书的摆放,已然看出品味的庸常。不说依类依别,分条仔细,未免刻板呆滞,全然没有一丝逃脱之气。就选的那些书目,散乱无章,一味求全,只管将装帧华丽的向前,分不出内里品格的优劣。哪有那种学富五车,怀玉在身,敢目空四海的豪情高迈。
只好是以为,这主人,究竟是异族,辟这小小书房,一则是逃避喧嚣之所,一则,也只怕是用来做装点摆设。真正的学问文章,只怕是全没什么心思的。
这般想着,已然没什么意趣了,但到底也不忍拂了那老者的好意,又确实无所去处。只好是在那当窗的手椅上坐了,闲闲的就案条边的书橱里,在那堆杂乱的书卷中,捡一单本,拿在手上翻看。
可巧,这册本,全不是什么要紧经书,倒是一个手札,字迹工整清秀,与这屋里别处的提笔,大有不同。便直接翻到册底,只见一个娟秀小楷,款款的落着一个单字——玮。
就这字,一时间突然看到,勾起十多少心思来,连那手上,也颤颤抖抖,几乎拿握不住。
敲门声起,十好容易平复心情。安慰自己道:总不过这世界,太过雷同,早分不清,何处是梦。便就这大千芸芸来说,同名同姓的,也多着去了。不过是自己太敏感而已。
老仆推门进来,是去而又回,这时,手托一个茶盘,里面,装了一碟松子,一壶花茶。
待得置好茶盏,老仆就要回身告退时,十这又留下他来。
“老伯,这手卷上的笔墨,浑不似贵主的手迹。难道贵府上,还有别的后人。”十单单指着那个“玮”字,凑给那老仆去认。
老头捧在手里,仔细的辨了一回,摇了摇头。“府上,可没什么人了。”
他又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才又想起些事来。
“前几年,我也记不大清了。总是上一回朝廷开恩科的年月,我去坊上收租的时候吧,那些四面八方来的士子,正巧挤在千寻塔前瞻仰。这其中,有一个小孩,那时候差不多也是你现在这般年岁。哎,我那时啊,就有些老眼昏花,瞅着那孩子,单单薄薄,在人堆里推来攘去,几分怜悯。再看那面容,竟与我这走散的小姐几分相似。年老之人,最怕心怀旧思。一时间往事上来,便请到家里来了。这些手迹,便是那公子留下的了。”
“那后来,您老可曾问出些什么。”
“哈哈哈哈,那公子啊,文文静静,清秀优雅,全不是个男娃心志,机敏得紧。虽然大大方方,举止行为,礼数周到,但也可看得出,自有过往,只怕也是多少艰辛熬过。
初时,每每谈到出处,便多有不忍之言。只是说,自幼孤苦,未曾见得父母之面。如今游学有成,便来这京师,试试龙门一跃。可叹,少年洒脱,竟全不知自身无什么籍贯,也不曾过了州府之试。原来,是不可行了。只是这孩子,倒没什么大志宏图,一味要功名在身,不过是想来看看这会试的场面,增几分见识。
小老儿在京都上,也还有些游历,可巧,恭王府家的远亲,也到这京里问榜,只可惜一入京城,便染疾卧床,几番挣扎不起。其实,终是学问有限,怕难成气候,又不敢对家中明言,才有此一出。我这便荐了这公子去,他也乐意得。
待到春闱放榜,他替的那人,竟是中了。按说,也该两厢欢喜,可那恭王府上,竟芥蒂在心,不曾来谢过一回,这孩子,倒也怡然,却是浑然不在心上,整日游历,全无一丝愠色,果真是奇了。
后来,又多盘桓了几月,待得夏时,河汛起来,只说是正好乘了这风浪,买舟南下。小老儿接济他一些银钱,诳他是王府的报酬,初时,他倒是接了。
云帆一片,与我江上作别后,就此孤身南去。待得小老儿回来,收拾床榻,才发现,所赠的银钱,这公子竟未带走一文。说起来,倒真是个好孩子。只不知而今如何了。”
“果真是个有趣的人。”
“可不是,诺,这前后的几个书橱里,全是他当日翻阅批注的卷本。他走时曾说,身无长物,无以为谢,只这些书卷,总是他学问所在,便留与我,以后若遇有缘人,挑中眼时,可值千金也未可知。”
“是吗?那老伯可曾售卖过。”
那老仆,竟将白眼一翻。“小老儿岂是缺衣少食之人。只是觉得这公子好生有趣,不使他心中挂怀,一一应承了。而后,我也不曾动过,到底是盼着他再度回京,若还有几分心思,肯惦念我,仍来这府上,我好原物还他,助他金榜题名。”
十听完这一段,也是好生惊奇,这一老一少,看来,还真是对着脾性。听着说,便越发心痒起来,巴不得立时将那手卷拿来,仔细读上一番。
“那你可问出,他姓什么。”
老仆摇了摇头,“他说自己全不认得,当初在襁褓里傍身的只一块玉佩,单单一个‘苇’字,下面,又一团烈火烧着。后来遇到一位学问恩师,说是苇草命薄,即有玉傍身,便替他改了‘玮’字,又说既然父母遗‘苇’于他,恐有遗志,只是再难查实,便从了芦苇全名,都去了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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