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捻了下项上花圈,向我淡淡道。又向变钜子道,
“若如厉无咎小友所言,变剑仙该发狮无名一张登天梯的请帖。”
“小妖不胜荣幸。”
我接口道。
变钜子半晌都没有吭声。厉无咎的掌心凭空伸出一团水,调皮地洒了变钜子衣裳几滴,
“变剑仙,莫忘了我们此行的来意。”
变剑仙向我传来神念,
“小妖,这席上暂由你听,席后可容不得你把这里的秘密带出去。”
“怨毒之于心甚矣。变剑仙堂堂元婴,被逐出剑宗门墙;我无名小妖,却受祖师照拂。俗人或许埋怨天道不公,你这高人怎么心胸还不旷达?”
当着众人,在堂上我直接说出了回击。
本来我就是瞎编的际遇,您堂堂元婴强者还当真了呀。
牛王拍着变钜子的肩膀大笑。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变钜子狠狠瞪了我一眼,驰骋口舌,向众妖慷慨陈词起来,
“从列国时代到大正王朝,道门的山河榜已经办了二十五届,八百多年。如今浑身腐臭,不可救药,可以死了!最开始的时候,天下的修真者谁都能在蜀中苍茫山一显风采,无论他的门派,族类、出身,谁的神通最强,谁就是修真界的盟主。
到了二百年后的第六届,龙虎宗把持了修真界。山河榜变成了分果果,排座次。从斗法之外,又分出论道。原来的斗法只限于金丹,论道全是几个宗门的大佬摆布。名义上还是一切修真者都能入场,实际上却分成了推荐与献宝两途。大宗门才能推荐人参加法会,小门小派不向宗门称臣获取名额,就要献宝作入门费。
到了剑宗把持大正王朝的时代,更是每况愈下。原来斗法排在论道之先,大正王朝后论道反排在斗法之先。也就是说,原来毕竟要手上见个真章,再排座次;大正时,调子已经定好,斗法只是大势底定后的余兴节目。到了近年衰时,山河榜的斗法全成了那些名门弟子的秀场,哪有寻常的修士能够出头,哪有一个新门新派冒了出来。数百年来,除了我家萧祖师,又有哪一位成就了返虚?除了我家的萧祖师,返虚者全出在大正王朝之前!
这里面的弊病,各位久历岁月,想必心中雪亮!
宗门,宗门,是广大了道门,还是断了成仙之路?”
座中众妖无语。变钜子这席话的确戳到宗门痛处,连我也无法反驳。即便我们昆仑,也瞧不惯剑宗的作为。在往年,我宗好歹还能沾些利益,那些可怜的小派就全没有指望了。现在的世上人也不过知道四大宗门,之外的传承又有几个昌盛呢?
但换位而想,是有宗门的世道太平,还是没有宗门的世道太平?
变钜子继续道,
“萧祖师和在下都是修真界最纯正的名门剑宗出身,万里云祖师我们至今敬仰。我们承认,祖师恢复了天下的秩序,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他的天下太乏味。我们要的太平不是一团死水的太平,要的不是小门小派的修士只能在边荒老死的太平。
所以我们破门另立新宗,夺了块土地作为门派的根基,这倒得罪了剑宗独孤异人、天落歌这些固守祖制的修士。他们污蔑我们,剿杀我们,把天下拖入战争的是剑宗,而不是我们洪荒宗。现在,厉无咎这位道友来到我们这边,说明星宗德高望重的任祖师也站在我们这一边,天下的公道人心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洪荒宗才能给普天下的修士带来福音。”
我插言问道,
“山中小野,不揣冒昧。我听闻,中土的每次大战,从夺燕赵到帝都之围,全是贵宗抢先下手,怎么能说成是剑宗逼迫你们?那些被贵宗杀戮的生灵又作何解释。”
变钜子本来不屑回答我,但我的问题是所有人的关心点,他只能辩解,
“夺燕赵是我们受形势所迫,断然自卫的行动。与当年万里云祖师带剑宗推翻蜀国,占据蜀地同例,不是我宗的污点。之后的数年大战,我们情非得已,是防御性战争。之先,我们向天落等提出过以擂台斗法,决定燕赵的归属,被他们断然回绝。剑宗不断派遣金丹骚扰破坏燕赵人妖两族的生活秩序,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只好将战火带入外线————就算这一年,剑宗入侵燕赵,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托庇在乌云城的弹丸之地乞食。他们本可以安然度日,是谁之罪过呢?”
“燕赵之地不是你们的赌注,怎么可以斗法交割,那是拿天下当你们的玩具了?”
我冷冷道。
厉无咎却说,
“斗法决领地归属,不伤无辜,胜过血流漂杵万倍,有何不可?星宗在红尘里的门人也常用斗法交换疆域。何况,剑宗当年就曾与上官赌斗南海,偏生与你们洪荒宗有意气隔阂,不恤燕赵百姓的性命了。”
这席话却引起了众妖的共鸣。
象王也称道,“现在是修真者的天下,有疆界的争端,斗法解决即是。凡人的武备足够捉拿盗贼就可以了,维持浩大的军队,发动旷年累月的战争,殊不值当。”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金翅鸟和西海龙。两妖面色羞愧。
“贵宗的所谓外线作战,纵容北荒妖在吃人,又怎么解释。”
我见气氛不对,又转了一问。
“那是妖族从野蛮到文明的必然的阵痛。”
变钜子的目光炯炯,“在坐的诸位,五百年前,你们跟从洛神圣母,有谁没吃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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