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小侍扶着脚步跄踉的人步步走远,绸缎商的脸上渐渐绽出了狡黠的笑容。
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大刀阔斧的对晁国与朝廷进行了改革,除了政治军事经济与民生的改革之外,这位皇帝陛下还仿照晋国风俗,提倡男女平等,允女子入朝为官下军为伍,甚至,皇帝陛下还正在和内阁以及臣工们争执是否要更改民律,以准许晁国子民同性成婚。
虽然皇帝的这一系列的举措与提议在晁国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可那些过了耄耋之年的老人们知道,在赵家立下晁国之前,江山还姓卫时,卫国的土地之上从来都是男女平等的,甚至连晋国的一部分开化的民风,也都是从这片热土上传过去的……
不过这些改革到底是好是坏皆都是朝廷里的那些官老爷们要考虑争执的,此刻,绸缎商心里的算盘愈发的如意了。
观熙年以来,同性可成婚的议论一从朝堂发出,天下人就都知道了永嘉郡主赵清嘉喜欢女人的事,而眼下,为了方便办事,绸缎商可是精心为长安商首永嘉郡主赵清嘉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欢喜呢。
那厢,赵清嘉拐进相对清静一些的别院之后就摆手挥退了小侍,她抬头看了眼挂在夜幕上的银盘,冷月清辉,像极了七年前广城郊外的那个晚上。
“等诸事尘埃落定之后,你还会再继续做暗卫杀手么?”她问到:“你想好将来要去哪里了么?”
“主子早已放我自由之身,”那人低低地回答:“以后我就留在长安了。”
“不做暗卫了呀,”她心里高兴,嘴上却假装惋惜到:“那就可惜了,你的身手这么好,真是可惜了……为什么不做暗卫了呢?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暗卫呢。”
那人手里握着泛着沉沉冷光的无痕腰刀,极快的笑了一下:“因为我心里有了羁绊,就不想再躲在黑暗里不敢见光了。”
每每想到这里,赵清嘉的心里就总是会绵绵细细的发疼,就像是被人用绣花针不停的扎着一样。
她提着裙角,缓步迈上自己惯常下榻的高高的子衿楼,她站在围栏后俯瞰前头露天筵席上的推杯换盏,天上星河夜幕,万家灯火倒映在她的眼底只是平添了几分落寞。
景初十六年腊月,为应今上之大计,她轻骑简从的闯过赵选与赵清迒的劫杀阻拦一路来到广城军所驻扎的睦州辖下的广城。
她与广城军统率缪永盛的会面并不容易,废太子赵选派了柳城军一路追杀,那晚,为了送她突出重围与毫不知情的缪永盛将军相见,自己身边的侍卫们,几乎将性命都搭了进去。
等她从缪永盛那里带着救兵赶回来的时候,那个原本布置典雅的江南小客栈,已然成了尸堆如山的人间地狱。
她喊着他们的名字,踩着遍地的血水,一步一个血脚印,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一路刨过去。
后来。
她找到了侍卫侯再瑆——她扯下一片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的系在了这家伙的脖子上,自己的这个侍卫素来注重仪表,定不乐意看到自己死后脖子上还开着那么大一个口子。
她找到了元存遇——这回,这个素来沉稳内敛的家伙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板着脸,佯装生气的责骂又落了一身外伤的大马虎韩遂梧,他只是静静的躺在地上,脑袋安然的靠在韩遂梧的怀里,就像只是睡着了而已。
而后,她又找到了办事稳妥可靠的方静,找到了贪嘴爱吃的吕品品,找到了总是丢三落四的谭九贝,找到了少年老成的段思睿,她把他们一个个的都找到了,可是啊,她就是没有找到那个叫展青衿的女人。
她赵清嘉又成了一个孤魂野鬼一般的无根飘零之人,而展青衿,则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清嘉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特别失败的人,她总是后知后觉,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原来失去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那么多的空间。
可她的心分明不大,装下一个之后就再难装下别的。
那之后她就一直在寻找展青衿的下落,如今,就连韩遂梧收养的那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儿都已经开始提刀习武了,她赵清嘉还是没有一丁点展青衿的消息。
赵清嘉晃晃昏沉的脑袋,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里红烛摇曳,竟有红袖在添香。
“你乃何人?”赵清嘉将两扇屋门推开,微凉夜风跟着她一起从外头卷进开,吹散了充斥在屋子里的浓淡适宜的熏香。
“奴添香,特来侍奉贵人,”一袭红衣的美丽女人放下手里的小金香斗,她朝赵清嘉盈盈一拜,容貌之妖冶昳丽,十分的惹人怜爱:“贵人千岁。”
赵清嘉皱皱鼻子,晃着身子坐到了桌子前给自己斟茶,灌了自己大半盏凉茶后,她似醉非醉的问到:“这屋子里是挺香的……谁派,谁安排你来此的?”
“贵人何必追究这个?”添香拖着曳地长裙步步生莲般的来到赵清嘉跟前,娇柔的手搭在赵清嘉肩头。
削葱根般的白嫩手指不安分的挲摩着赵清嘉的侧颈与耳垂,柔若无骨的身子接着就贴了上来:“贵人的身份地位高去了天上,奴能侍奉贵人已然是奴前世修来的福分,贵人您又何啊!!”
娇小柔弱的女人吓了一惊——她猛地被赵清嘉拉到了腿上坐着,愣了愣,添香的一双柔荑环在了赵清嘉的脖子上,她贴着这位贵人的侧脸,轻轻的在对方的耳朵上吹着热气:“贵人吓到奴了,可是要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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