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南审视着洞开的石门陷入沉思。古墓内潜藏着未知的凶险,他亦心怀畏惧,如今百里弥音形同废人,无法再为他所用,处境之艰难,他何尝不知。卫封不过一介愚钝无脑的莽夫,确实不足为患,放了也无妨,既然户绾开了口,倒不如卖这个人情给她。
入目交错无序的矮垣高墉分布于偌大的地宫之中,矮垣后林立着无数铜人车马,阵仗浩大令人膛目咋舌。高墉犹如坚不可摧的城墙,在这举目荒凉的地宫中显得肃穆庄重,不可侵渎。这个地宫颇像是殉葬沟,但看这铜人车马的排场,此墓主人必定身份显赫,非富即贵。户绾近前查看,试图在人俑的服饰上辨析古墓朝代,发觉这些人俑看似铜制浇铸,实则不然。因年月久远,人俑表面如干旱的土地一般皲裂开片,自裂缝断处清晰可见其乃土封而成,抬手轻叩闷无声,绝非金属结构。
“小百里,这里的铜人俑均是布衣平民装扮,墓主人想来并非帝王将相啊。”李堂道长举着火把上下打量着身前的人俑,低声道。
“何以见得?”卫封凑过去随口问道。
“按理说王侯将相的殉葬人俑哪能没个身着盔甲手持兵器的士卒,岂不怪哉。然而若非权贵,这泱泱殉葬人俑未免太空前绝后了,究竟何人之墓有此等规模?”李堂道长话音一落,忽闻卫封一声惊呼,吓得他下意识退开。
只见卫封手里捏着一块泥瓦,怔怔看着身前的人俑出神。人俑的面门被卫封掰下大半,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眼窝和半边森森白牙,竟是一个封存在人俑里面的骷髅头。户绾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偎进百里弥音怀里,一想到整个殉葬沟的人俑里面若都封藏着一具骷髅,顿觉遍体生寒。
“百里南,你好端端将这蠢货放了作甚,一得了自由便开始惹事生非,你还是快领回去严加看管罢。”
“哈哈哈......户姑娘要我放人,道长要我绑人,可真叫我左右为难呐。”
户绾害怕之余突然感觉到百里弥音身子轻颤,抬眸望去,只见她口鼻溢血,眼睑微阖,似乎随时会晕厥过去。户绾揪心不已,连忙扶抱起即将倾倒的百里弥音,转向李堂道长急促道:“道长闲话休谈,速去找千年蟾蜍,阿音......阿音快不行了。”
李堂道长见百里弥音身若无骨瘫软在户绾身上,深知耽搁不得,当即执了大刀举着火把步入殉葬沟,顺手点亮了高墉下两个火盆架里的松明。百里南在水潭边上被百里弥音打断了肋骨,此刻亦惦记着灵药蟾酥,遂跟着李堂道长找寻千年蟾蜍去了。卫封捂着肩胛处的伤口干杵着,心知古墓凶险异常,而今他既受了伤又手无寸铁,打心里不愿跟去。
“师兄,过来搭把手,把阿音搀到那边歇着。”户绾环顾一圈,指着高墉下的空地说道。
卫封依言小心翼翼扶着百里弥音的断臂,看着素来盛气凌人如今却奄奄一息的守冥祭司,他面有愧色。若非为了救他,她怎会如此狼狈,假使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又安能面对户绾。仨人穿过泥塑人俑,将百里弥音安置妥当后,卫封无法再心安理得在此等候,沉声道:“绾儿,我看这里应当无甚危险,你们便在此等着,我这就去帮忙找千年蟾蜍。”
“也好,方才心急倒忘了提醒李堂道长,蟾蜍出没处必定随处可见白色或浅黄色膏液,那便是蟾酥,顺手刮采些许回来。”户绾嘱咐道。
“嗯。”卫封满口应下,旋即又想起什么,转念问道:“既然祭司需要的是蟾酥,我们便只管找到此物,作甚找那千年蟾蜍?”
“师兄糊涂,蟾酥乃毒物,将它入药亦得先经过处理,未中和药性岂可直接服用。再说,你竟不知蟾酥效用吗?阿音此伤怎会需要蟾酥,我之所以说冲着它而入墓,无非为了诓骗百里南。阿音需要的是千年蟾蜍头上的肉芝,师兄务必要找到它。”
“那又要蟾酥作甚?”卫封问。
户绾轻轻吁了声,摊上这么愚钝的师兄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当百里南如你一般迷糊吗?我既然诓言蟾酥对阿音和他均有大用却不取之,他必会起疑。况且,我等一直受他摆布,我正打算用蟾酥对付他,否则很难全身而退。”
“原来如此!”卫封茅塞顿开,但想到蟾酥可以让百里南中毒,他顿感身心舒畅。别无多话,踏着轻快的步伐消失在泥人俑中。
百里弥音倚着墙根紧闭双眼,若非如翼的长睫尚在抖动,户绾几乎以为她已气绝身亡。
“户大夫......长能耐了,不以救死扶伤......为天命,倒谋划起......毒害之举,真令我刮目相看。”百里弥音缓缓睁开眼,嘴角蓄起笑意,望着户绾调侃道。
“蟾酥虽有毒,却不致死,让你小叔饱受一顿腹痛胸闷、麻痹惊厥之苦,你难不成有微言?救死扶伤是善举,惩奸除恶亦是善举。”户绾蹲在百里弥音身前为她擦拭干净口鼻处的血渍,忿懑道:“你们乃血亲,他如此算计你,加害你,其恶毒居心遥胜蟾酥之毒,我正好开这一味药以毒攻毒,好生清治他黑了的良心,看他还能如何让你去冒险,去闯这龙潭虎穴。”
“闯不闯,得看你......体内的针蛊是否已解,不如......让我验上一验。”百里弥音言罢,修长的手指轻轻钳住户绾的下颔,把她拉过来,不由分说将吻落在户绾略显干燥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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