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喊,满院的兵们提枪正容,齐刷刷朝虞司令行了个庄重的军礼,而后迅速而井然地离去。
虞司令暗自吁了口气,这才将目光投到角落里脸色惨白的崔尚如身上,冷笑道:“崔参谋长,你是真有能耐啊,看来是我大材小用了!”
崔尚如自知一脚踏错,眼下是在劫难逃了,惶恐、懊恨与绝望之余,又隐隐生出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这令他异常矛盾地混乱起来,既想拔枪开火,再不用见虞司令眼中的轻鄙与失望;又想听虞司令再亲热地叫他一声“学琛”,然后自己便可以带点委屈意味地抱怨:“总座,您怎么就不能早点回来呢?哪怕早一两天也好啊!”
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杂乱无章地在头脑中碰撞冲击,他觉得疼痛难忍,用双手抱住脑袋,慢慢地蹲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长而凄楚的呜咽。
虞司令走下台阶,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低头,看见一团颤抖蜷缩的身躯。
他沉默地看了片刻,觉得连愤怒的情绪都懒得去调动了。
他欣赏与提拔过这个青年,在对方潦倒到几乎混不下去的时候。他所有的一切,地位、财富,甚至破镜重圆的妻子,都是拜自己所赐,可回报的又是什么呢?
虞司令仰头看天,苍穹灰蒙蒙地将暗,惟有天际一片彤云烈烈地烧着,仿佛火焰般野性而融暖。他怔怔地久望着,忽然叹息似的说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尽是读书人……崔尚如,你连个土匪都不如。”
夜色沉沉地笼罩,崔尚如脚步僵硬地走过阴暗潮湿的小巷,一脸麻木,幽魂般飘向家门。
解除军内一切职务、没收全部家产、限期驱逐出省……他已无法再思考,虞司令最后肯放他一条生路,是为了平定军心的政治需要,是对取他性命根本不屑一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现在他只迫切地想回家,抱一抱妻子与尚未出世的孩子——这是一无所有的自己仅剩的东西了。
家中静悄悄的,客厅、卧室……四下里阒无一人。
崔尚如被无边的恐惧淹没,疯狂地奔跑在每个房间,大声呼喊妻子的名字。
折腾到筋疲力尽后,他委顿地瘫倒在书房的椅子上,发现桌面上用小石块压着的几张信纸——他与启明留下的那个联系人的通信。
另一张单独放置于旁的信封,封面上是叶瑜曼的字迹。
崔尚如用颤抖的手指拆开妻子留下的信,“离婚合约”四个字跃然眼底,如同一道致命的雷电击中了他的神经,在脑中炸裂成一片尖锐的空茫。
他万念俱灰地呆滞许久,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支上了膛的手枪。
枪口抵住太阳穴,手指却迟迟扣不下扳机。
终于明白自己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后,崔尚如无力地垂下胳膊,起身拖着颓败的脚步,慢慢走进门外的黑夜中。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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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客厅里,虞司令换了身新装,从勤务兵小孙手上接过茶盏抿了几口,窝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总算是赶在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摆平了,他疲倦地想,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三师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可谁知道像崔尚如、方金水那样吃里爬外的货色还有多少!等其余几个师打完仗回来,内部怕是要好好洗一洗牌……
听到硬物敲击地板的轻微声响,虞司令抬起眼皮,见李副官拄了根拐杖,正试图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
“魏子,你过来。”虞司令懒洋洋地开口。
李副官回头,很不好意思地朝虞司令傻笑了一下:“总座,吵醒你啦?”
“我没睡着。”虞司令瞅他这一副粗粗拉拉的模样,不知为何就觉特别顺眼,于是挪了挪身,伸手一拍旁边的坐垫,“过来,坐这里。”
李副官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在指定的位置坐下来。
“腿伤怎么样了?”虞司令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杯茶递过去,又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腿——裹在军裤里,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当然他也没有撩起裤管去检查的意思。
李副官接过茶一口倒光,痛快地抹了抹嘴角,“没事,就骨头裂了条缝,过十天半个月的就长好了。”
“没事就好。”虞司令抚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在想,你给我当了多久的副官了?有六年了吧,怎么样,有没有意思当个团长什么的?”
李副官把茶杯往桌上一搁,说:“我不行。我没游挺那小子有能耐,干不了。”
虞司令知道他直来直去惯了,也就不计较言语上的不当,又劝道:“总不能当一辈子的副官吧!人往高处走,如今有这机会,不试试怎么知道干不了?”
李副官摇头,“我就乐意当副官。再说,我弄不清人来人往的那一套。就说今天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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