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说陈善恩这个往日自己从来没有正视过的皇子,却突然戳穿了他从京城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真相,杜中即便惊怒,可还能把持得住,那么陈善恩后来那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就可谓是一桶冰水从头浇下,让他不由自主透心凉。他知道若他日太子陈善昭登基,凭着素日秉性心志,必然会把他丢开远远的,所以他才豁出去不遗余力地挑唆陈善睿去争,期冀这位燕王殿下能够和曾经是赵王的皇帝一样夺得大宝,届时他这个拥立功臣就能够水涨船高飞黄腾达。然而,现如今燕王妃固然母子平安,他逃过一劫,可这也把他推入了最尴尬的境地!
就算他日陈善睿真的成功登基,燕王妃王凌必是皇后,又有嫡子在,他岂不是完蛋?那么多年了,他劝过多少回,可陈善睿愣是没有一个庶出的儿女,足可见对王凌这个燕王妃就算有些微不满,但也不是他能够离间的,更何况如今还有个嫡子!陈善睿这家伙说什么文武全才雄图大略,还不是和陈善昭一样,一个受制于女子,优柔寡断的短视男人而已!
见杜中虽是看似平静地喝着茶,但闪烁的眼神却透露出了那绝不平静的心情,陈善恩便又微微笑道:“还有一件事想必我得提醒提醒杜大人,你和我四弟来往甚密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哥现在不动声色,未必将来就一直放任;三弟是和大哥好得穿一条裤子;至于四弟,这次不恼你都不可能。你这金吾左卫指挥使,看来真的要变成父皇面前的孤臣了。”
孤臣……屁的孤臣。他可不愿意如同太祖皇帝跟前的内侍李忠似的,一辈子忠心耿耿一无所求,临到死连个全尸都没有,陪葬皇陵这种恩宠是给死人的。活人的时候得了什么好处!
杜中倏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善恩,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范王殿下似的。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声音有些暗哑地说道:“多谢殿下如此关心卑职……卑职不过是一介卑微之人,生死荣辱不足道,只是殿下金枝玉叶,不知道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么?”
见杜中吐出了这么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陈善恩倏然眼睛一亮,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上头有行事四平八稳的长兄。下头有两个武能安邦的弟弟,我可没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志向,不过是当个闲王而已。这年头,争不如不争,父皇的心底和明镜似的。而且杜大人应该听说过一句话。那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或者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面对这个自己已经猜中了几分的答案,杜中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他在陈善睿身上投注太大,而且人人都已经把他看成是陈善睿的人,假若此时此刻倒戈,那么还有众多麻烦要解决。而陈善恩仿佛是看出了杜中的迟疑。却是笑吟吟地说道:“杜大人不用那么犹豫,你是四弟的人,我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消在有些事情上,如果你能够,及早知会我一声就行了。这等举手之劳的区区小事,杜大人不会拒绝吧?”
陈善恩竟然不是要逼迫自己立即投诚。杜中顿时如释重负,心底倒隐隐佩服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范王。两头下注这种事情,他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连朱逢春这样的从龙旧臣,也拿着两个侄女打过这主意,只是因为太祖皇帝死的实在是太让人措手不及,好端端的筹码只能拿来联姻勋贵,否则必定是一个给东宫一个给燕王,凭着那旧功臣的面子,皇帝允准,那两位天潢贵胄还能不给面子?于是,他立时满脸笑容地说道:“范王殿下放心,他日若有什么事,卑职必然会立时三刻报了殿下知晓!”
及至杜中离开,陈善恩方才满意地轻吁一口气。他手中的筹码少得可怜,即便捏到杜中的软肋,要让人投靠仍然力有未逮,与其让人不情不愿,不如留得一线将来捞些实质性的好处。与此相比,如今父皇已经到了北平,北边一线的虏寇再次蠢蠢欲动,他不妨争取一下更加有意义的事!尽管此前他在父皇面前已经请缨要去大同开封问代王周王谋反事,但他很清楚,父皇是不会让儿子做这种事的。如今大哥监国,三弟镇守辽东,四弟为了那个嫡子无奈留京,偏生只有他跟着北巡,要是父皇真的生出了那亲征的主意……不,哪怕父皇没有那主意,他也要设法促成,这是千载难逢展示自己的好机会!
随着北平升格为北京的诏令颁布天下,如今把北京当成行在的皇帝陈栐便带着此次随同北巡的文武班子,处置起了北边的军务。当然,他并没有真的放下代王谋反以及周王谋反事,随着此事传开,他直接在行人司里挑了两个人,一个是章昶,另一个也是长宁三年的进士,令两人一个前往开封,一个前往大同,召周王和代王前来行在,随行不过三五护卫。章昶临行这一天,才到马厩就看见陈曦匆匆赶了出来。
“皇长孙?”
“小舅舅,你这一路要小心!”陈曦吐出了这一句话后,见四周围人都退得远远的,他突然有些面色复杂地说道,“都是皇爷爷当初考较我,我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这才连累得你要亲赴险境。”想到自己那番话虽说事后想想并没有错,可居然去的不是别人而是章昶,他这心里就不好受了。须知皇帝打比方说的是他和弟弟青鸢,可如今的情形却是就藩北地多年的两个强藩,即便牙齿没了依旧是老虎,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章昶闻言一愣,见一贯在人前亦是气度非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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