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礼和广東官府这次的效率奇高,三天时间就办完了所有事情。
富礼先是写信给柏贵,表达了朱敬伦的态度,并且将朱敬伦临走时候写下的保书,一并送到了广州,让柏贵转递给新会鹤山两县,接着采取通知洋人,让他们去香山县接人,同时也没忘记通知朱敬伦出发。
1860年1月处,朱敬伦坐小船来到香山县丞所在前山寨,位置上是后世的珠海,洋人的轮船已经等在这里了。
这是一艘两百吨的蒸汽船,除了一些洋人都在外,还有侯进带着五十名新安客勇,他们将作为保镖一路跟随。
洋人调查团一共七人,为首的一人叫做jonewberry,翻译过来是约翰。他的真实身份是美国植物学家,来调查刑事案,却派来一个植物学家,用意不言自明。其他几个人中,有旗昌洋行、琼记洋行的雇员,有品茶师,财务等人。当然也有法律专家,有侦探,还有地质学家等等。总之这是一个复合型调查团。
当然,他们公开的身份,都是美国调查团员。
坐船是很方便的,从伶仃洋进入横门水道,或南下从大海进入其他水道都能直上鹤山,等兵工厂建好之后,朱敬伦一定会仿制蒸汽船的。
美国人十分兴奋,一路上都站在甲板上,却不是聊天的,而是在工作。他们拿着各种设备,一般中国人不认识的设备,有照相机,观测设备,还有人不断的记录着各种数据,显然他们并没有将此行当成刑事调查,估计当成地利勘探更多一些,要不是知道美国人没有机会向中国动武,朱敬伦肯定会怀疑他们在做军事调查。
“约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朱敬伦明知故问。
“他们,他们第一次来中国,有些好奇,所以拍些照片,照相,照相你知道吗?”
调查团长约翰显然在敷衍朱敬伦。
朱敬伦恍然大悟一般:“哦哦,我听过,不都是照人的吗,还能照水、照山啊!”
约翰笑而不答,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果然是一群野蛮人,跟美洲丛林里的玛雅人,非洲的黑人没有什么不同吗,这就是所谓的文明古国啊。
朱敬伦也在暗笑,测吧,测吧,测的准一些,朱敬伦可还没精力重测一遍。朱敬伦不知道当美国人测量后的数据,全都被自己最后扣押的话,他们是会哭还是会笑。
美国人苦笑没人知道,方山这个算命先生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笑。
他坐在新会县一座茶楼上,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新会是相对富庶的一个县,这里的耕地较多,土地肥沃,河网密布,物产丰饶,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富裕的地方教育水平就高,新会就是整个广東都颇有名气的文华之地,从明代开始,这里的进士、举人就不断的涌现,因此有新会笔之称,与喜好练拳的东莞人并列称为“东莞拳,新会笔”。
街道上有蹦蹦跳跳的孩子,孩子嘴里都念叨着最近刚刚流行起来的一句童谣。
“土要地,客要地,夷人来了也要地,谋夺地,议割地,土客两家皆无地!”
中国人是一个感性民族,他们多疑又迷信,尤其对那些没来由的箴言、童谣很相信,月事神秘,越是离奇,他们就越是觉得不可能没有来由,完全找不到来由的,那就是上苍在警示人间。
历朝历代,造反起家的豪雄,都会先编造一些神秘的箴言给他们造势,什么石人一只眼之类的,大家反倒信的厉害。
但官府绝对不会轻信,当官的知道大多数都是别有用心者散布的谣言,什么上苍警示,读书人讲的是敬鬼神而远之。
所以当大街小巷的童谣突然四散的时候,官府很抓了一下,结果根本查不到人。小孩当然是不能抓的,找过来问问,顺藤摸瓜,可最后的线索都断了,有商说的,有的说是街头乞丐说的,还有的说是在河边洗衣服时候听来的,没见到有人。
官府的介入反而造成了谣言更大范围的扩散,现在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无形中助长了谣言的影响力。
所以方山很想笑,没有官府的助力,他还真的很难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让新会和鹤山两县爆发如此程度的谣言。
这句童言的内容很简单,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听懂,这也是历代谣言的特点,目的就是让贩夫走卒都能听的明白,“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楚兴陈胜王”,即对仗工整,朗朗上口,又简单易懂。
“土要地,客要地,夷人来了也要地,谋夺地,议割地,土客两家皆无地!”
小孩子们喊着歌谣走远了。
广府的土人要土地,山上的客家人要土地,两家为此打了多久,夷人来了也要土地,内容十分明白,就是说夷人要来新会和鹤山夺取土地了,当然歌谣没有明确说两县,那么就会继续传下去,传到高明,传到高要,传到新宁,最后传遍广東。
新会和鹤山人就是再闭塞,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洋人跟僧格林沁在大沽口打了一仗,但是二十年前朝廷割让了香港岛的事情,绝大多数人都知道。
歌谣在暗示夷人要来跟土客两家争地,而土客聚居的地方,可不就是鹤山等地吗。
现在大家还只是传,等朱敬伦陪同洋人到了这两县,就会有人琢磨过味道了,到时候自然会有多舌的人乱联想。
鹤山一带的谣言才刚刚开始,已经酝酿了一段时间的新安,尤其是首当其冲的九龙司,已经是谣言满天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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