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三上了半年,因学校境况惨淡、自身顽劣之故,随众潮退。此后,我就好比一只孱弱的青蛙,努力跳出井外转了一圈儿,并没有寻到强壮的道路,于是决心还坠回原所,觊觎有新的收获——前此不久。唉,孱弱者置之何处何不孱弱?我早也稍悟于此,加上我前几番盲目下的决心没能够有长久的作用,不管跳出也好,还是又跳回。这也缘于我美幻的空想。准乎此,我始终面临着无限的悲哀。不过有一点,由于那次的一跳,我在天风里滚了一滚儿,于是长了精神,再回来也就不同往日了——我已成为一只来去自如的青蛙。哼!反正在哪儿都一样,孱劣……
有志者贵在坚持,无志者时时立志。
条条大路通罗马,改变孱劣在一身!
闭门思过,终致懦死的预感已经完全一扫而空。
现在,我身又在学校,前此的“出井”,也就是北京打工的四个来月。
闲话休提,咱说正题。
这正题是原在那四个来月里的。
我正在用劲儿的干着活儿,大姑笑嘻嘻的进了车间来。她为人善辞令,若说起话来,说得比谁都清楚利落,又动听。她说:
“甡!刚才判(我表弟月强之小字)给我打了个电话来,你猜他说什么?哎唷——!他说了个天花乱坠的,给我讲了个故事。”
“他还有心思从家里往这儿给你打电话来讲故事?又是叫你给他往回买什么好东西呀吧!”我说。
“不是,你听我说。他‘老先生’还一板正经的让我赶快回去呢,说别叫你姑父和我在北京干活儿咧,‘赶快回来吧,我拾了好些个宝贝!呵呵呵!……”她先爽朗的大笑一阵,接下去,给我们天花乱坠的讲了个我表弟张月强的故事。
我说“你添枝加叶给他瞎编排的吧?”他说“不是!”并说:
“你还不知道呢——电话里他比我讲得还好!我就学不来。”
“那或许是真的?……”最容易着迷幻想的我心里嘀咕。
真是新鲜!
看官毋烦,听我细细道来——
张月强家,在村东头,南望青山,出了家门一拐,走二三十步大街土路,便是铁路基下的穿洞口,走出涵洞,便是大地,大片的土地直铺向山根。
南山根半山腰有一处石窟窿,距麓不下百十丈,远望好像一对鼻孔,又似一双邪眼,人称“双石堂”。是祭奠山神的“山神庙”。远传在山下,曾经有过殿堂神室,亦有庙祝居住,且并与大户人家之墓庐相应,现已当然毫无迹象。
月强有梦游的毛病,平素半夜,只不过在院内转几个圈也就又回炕上了,可是今天却非比寻常!
半夜,他利落的下了炕,来到了院中。
万家寂静,层层叠叠的鳞屋脊,大大小小各不同形,每个窗户口全都是一块黑,天上的星星倒是浩繁。
但见星光下的张月强,只能是一个朦胧的形影儿,细瘦的高个儿身躯,机然而行,脚步歘歘歘。若不知道是梦游的人,还真觉得有七八分瘆人的鬼意。他只穿着小裤衩儿、小背心儿,并不知道冷。
他走到了大门下,把铁栓拔开,继续用从容的脚步前行。拐弯直出了铁路涵洞,他来到了黑茫茫空荡荡的大地边上。
这村边野地里,吹着山风,根本没有不叫人害怕的响动儿,静得双耳直嗡嗡,或能偶闻孤寂的山枭之鸣,远得只有些大意罢了。
黑茫茫的大地平铺着,一片死寂。远处,山峦起伏的黑影乌形,如同什么?胆小的人可想而知。尤其是山神庙那一块儿。
我们的主人公张月强,低一脚高一脚的走在了大地上,他就是奔了那儿——双石堂。
山下是一片坟场,有名的“曹家坟”。把脸扭一转儿,黑压压全是“馒头”,总有一百五六十尊。原先曹家大户是村中地主,这是他们的老坟,子孙繁衍,故此至今有这个派头。半夜三更,清醒的人谁敢上这儿来?吓死他!
过去建铁路之前,从村中就可以直接望到这里。奶奶说,过去在我们老房里住,到晚见此坟场里有斑斑的游移鬼火。老辈人解释:那是狐狸仙的尾巴尖儿。
现在,张月强就矗立于此。深夜的星天之下,由于有山风刮过,毛毛烘烘的黑坟头,群体都在颤动。
天很冷,张月强一下子给冻醒了。平素,他非常胆小的,天一黑就不敢独自上街了;家中若无人,他也不敢独处空室。这个少年,不怕人,单怕所谓的“鬼”。这一醒可非同小可!
他先觉周体上下刺骨的冷,于后便是平生最大的“怕”,真怕!他瞠着一双大眸,弓起了瘦窄的背,缩起了柔嫩的双肩,慢慢将两根细臂互抱,浑身发起了抖……眼看他就要瘫那儿了——
他的两条面腿成了“o”形,侧看快成为“l”形了,而且还在继续,身子要成“z”形了。
就在他这弱小的灵魂快要被这无比巨恶的氛围治服了的时候,奇异出现了。
整个坟场突然爆亮,没有声音,唯有刺眼的白光。张月强那可怜的惊怖的形容,此刻,被白光全部同化了,看不见了。
接着,光亮渐渐正常,如同白昼。这坟场上的坟头一个也不见了,都消失了。骤然数百人林立而起,有说有笑,熙来攘往,叫买叫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大小小,其衣其著,悉如外人……俨然是一个集市。
就只这个“集市”里如同白昼,也不知哪来的光亮,犹如巳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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