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芳顶着那张因宿醉而显得精神不济的脸上朝时,对着下面侃侃而谈,口沫横飞的大臣们,脑袋里想的却是上次免朝后,这些大臣们砸进宫里的折子,那一排排的对比,一层层的引申,辞藻华丽,引经据典,他毫不怀疑这些个大臣怀里每天都揣着早就写好了批判皇帝的奏折,只待他一个行差踏错,掏出奏折就使出吃奶的力气砸过来。
文臣一列翰林院李侍郎因吃东西卡了喉咙,特请了三日假;武官那一列镇国将军切西瓜刀背砸了脚,请了半月的假。
反而他堂堂一个富有天下的皇帝,和清王的儿子喝多了酒,那也是想要和一向刺头的清王搞好外交啊。没人体谅他的用心良苦不说,连在榻上多躺一刻都得小心着又被这些大臣骂,脑袋疼的都快要炸了,还得颠颠赶过来上朝,还有比他这皇帝当的更憋屈的吗?
那些个眼睛盯在皇帝身上,稍有一点儿不如意就一车车的劝谏,哭爹喊娘,教育自家儿子女儿也没见他们那么用心!
且等他拿回权柄,看他怎么拾掇他们。
终有一日,他要好好告诉告诉他们,什么是君父,什么是臣子!
做了他的臣子,还想骑在他的脖子上拉屎,真是活拧歪了……以后大半辈子,他得开始制订一套有效的梳理大臣的好法子。
高洪书简直不忍直视面色渐渐柔和的皇帝,在这种亢长而废话连篇的朝会皇帝能摆出这副面孔,明显又开始脑补以后怎么折腾这些大臣了。有时候他真想说,陛下,意yin伤身啊,有这功夫,您练练睁眼睡觉的功夫不好吗,还能强身健体,万一哪天君臣一言不和大打出手,跑也跑的快些。
在皇帝温柔和煦,宛如春风的态度下,侃侃而谈的大臣渐渐支撑不住,小心脏开始偷停。
两司会审张郑两家打死人一案,并涉及刑部尚书及其门人贪墨渎职,明明已经结案,上折子却被皇帝给留中不发。想也知道是为免有心人利用太后生辰要求轻判,誓要将案子押到太后生辰之后,再施以一记重击。
这种贪墨案子最是难以厘清,高官世族有几个孤高清傲不交际?送个礼就能说贪墨,喝顿酒就算朋党,全看掌权人想撒多大的网,想捞多少条鱼。
近一年皇帝越来越不掩饰对世家的不满,对权臣的施压。如今被皇帝得了机会,却不知到那时,皇帝是要弄垮多少人了。
朝堂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顾宜芳满面带笑地看了高洪书一眼,高洪书一个激灵,高声道: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见众臣都跪在地上没了声息,顾宜芳满意地点了点头,甩袖子走了。高洪书一路跟在后面,忍不住嘀咕:你满意什么啊,有什么可满意的?无本退朝,恭送皇帝本来不就是要跪的吗,有什么可乐的?
回了含章殿,顾宜芳自角落处抽出那份早已写好了的圣旨,他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颇有几分犹豫。
高洪书心明眼亮,知道这是份大封后\宫的旨意,当初皇帝一脸不情愿,写得了就扔在一旁,连印也没盖,他还以为皇帝歇了那份心思,没成想今日又摸了出来,难不成觉得现在才是到了时候了?
顾宜芳随手一扔,又抽出一份空白的圣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高洪书伸长了脖子斗胆扫了一眼,不由大吃一惊。
这是份赏赐瑾芳仪的旨意,珍珠玛瑙翡翠,凌罗绸缎布匹,比封位的诏书还要长,还要长啊!
皇帝有考虑过封位的那些妃嫔的感受吗?!他是忘了当初讽刺瑾芳仪像个暴发户,带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进宫,比他这皇帝出手还大方吗?他是忘了人家瑾芳仪不差钱吗?
“把这两份圣旨盖上印,发出去。”顾宜芳撂下笔,重新扫视了一遍,目光一柔。“你亲自去宣瑾芳仪这一份。”
太后借生辰之机提出大封后\宫,理由是皇帝登基三年,妃嫔位份偏低,因今年又有新人入宫,长幼尊卑理应重新排列整理。理由无懈可击,可是他知道这不过是太后的借口,无非是因为他这些日子连召瑾芳仪,太后不满他专宠一人,想方设法地要压制瑾芳仪。
先皇在时太后在后\宫便是威风八面,说一不二,到了现下他登基为帝,虽让出了权柄,不过是隐身到了幕后,对后\宫的实际掌控能力还是相当强悍。经历三年,皇后连太后一半的势力也没收回,他不知道是该对皇后的能力表示失望的好,还是对太后的强势由衷地表示敬佩。
他铲除废太子君临天下,太后可说功不可没,若没有太后,他走到今日却是不知要付出多几倍的心血。他尊敬太后,但太后的强权,对他的那种细微到他宠谁都要经过她允许的超强掌控欲,却已经在他心里成了一根剜不掉的刺。
高洪书领了圣旨,颠颠地跑去宁安宫宣旨。
到时,谢玖正对着对本大燕名家画册照猫画虎。高洪书扫了眼凌乱的书案,一堆摊开的宣纸,宫妃爱画画的他也见过不少,没有一个人能将这么雅致的一个爱好弄成这般邋遢,让人不忍卒睹。
不到半个月她便接了三次圣旨,皇上要不要这么勤快?
谢玖一头雾水地接了旨,吩咐安春沏了上等的蒙顶甘露。
高洪书也不推辞,轻呷了一口,不待谢玖寻问,便主动地道:“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向皇上提出在生辰之前,希望能够大封后\宫,以示庆贺。瑾芳仪前阵子刚升了位份,又加了封号,便不在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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