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之月(一月)二日,云端亡国第二日。
金鬃赤瞳的骏马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摇了摇壮硕的身躯。“主人为何一直不出来呢?”它迷惑地想着,平日里此时主人总会笑呵呵地拍拍它的脑袋,一块饴糖就会准确地塞进嘴里。然后它就会快乐地驮着主人奔向浓密的森林,开始一天的游猎。而此刻,那扇木门始终紧紧关闭着。紧紧关闭着。
就在它慵懒地眯眼打盹时,“吱呀”一声轻响将它惊醒,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多年战马生涯磨练出的机警听力让他察觉出了主人脚步声的不同:较平日略重了几分。它抬起头来,却见主人已然不是猎人装束,而作将军打扮。身披铁锁连环重甲,甲叶在肩处延伸,形成天狼之首,狼首眼睛上血色的宝石光晕流转。这点红色是整个黑色战甲上唯一的亮色。未倾松腰间一柄长剑,剑柄至剑锷皆为深邃的黑色,剑身八面,呈现刺目的白色,正是琅琊传统仪剑“剑出八方”。在他背上斜挎着翠色长弓,狼头的弓角挂蛟筋弓弦,狰狞之中又有清净之意。他一手托着饰有白色翎羽的黑色头盔,一手拍在战马背上,又慢慢伸到马颈下,缓缓摩挲。
“老伙计,十年过去,我们都老了,不是吗?”将军叹息着,“十年前先帝离世的时候,要我守着云端的基业:小行登基的时候我去过帝都,那时候啊......”老将军把空茫的目光投向远方,“那时候我说,我老啦,骑不得马,也拉不开弓啦,就希望这战火啊,能少上几年,大家都好好的,”似乎回想起了某段不堪回首的过往,那一瞬间从这个坚毅的老人身上流落出令人恐惧的悲伤与绝望,仿佛没顶的深渊,转眼却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哎,真是老了,忘了那些事,是咱俩一起经历过的了。现在啊,战火它又要来啦,咱俩又得上战场喽......”说着,他戴好头盔,拉下面罩遮住双眼,把黑白sè_láng首纹的大氅披在身后,抬头看向密林,用力发出一个悠远的音节:“欧仫~~~~~~”
密林深处,一队猎人肆意奔驰着。他们身披粗布麻衣,头戴一顶毡帽,骑乘骏马左冲右突,将一头巨大的箭鬃野猪围进猎人常用的圆圈阵中。骄傲如狼,图腾为狼的琅琊猎手们从不使用陷阱,他们是天生的猎手。他们狂放地大笑着,他们恣肆张扬地活着。他们是天狼星骄傲的子民。
“呦吼~这次我们可有大收获了,我家小子的成人礼能办得盛大得很喽!”带队的猎人大汉呵呵笑着,“这次我要去找天狼阿爸......”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和其他猎人一起侧耳倾听起密林里隐约传来的声音。“欧仫~~~~~~”伴随着枝叶上积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有悠远的音节传来。
“呵,天狼阿爸不是不再踏足战场了吗?”个子瘦小的另一个猎人说。
“是啊......那件事伤他太深了。”其他猎人七嘴八舌评论。
“唉。总之天狼音出,狼群聚首。走吧,先各回各家,跟妹妹告别,再拿军旗去找阿爸。”大汉说着,便与众猎人一抖缰绳纵马而去,同时向别处发出同样的音节:欧仫~~~~~~”
整个丛林震动起来,一对对猎人纷纷拨转马头向来路赶去,又用天狼啸月般的声音互相召唤,不知惊起几多越冬的飞鸟。
却说那一队猎人各自散去之后,带队的猎手奔回自己的帐篷。一撩开门帘便见到他的妻子娇小的身影在帐中忙碌的身影。听到撩开门帘的动静,那女子回过头来看向自己倚在门口的丈夫:“哥哥,累了罢?奶茶还要热热,你先喝口水吧,快进来歇歇......”
“不了,妹妹,天狼音响了,我换了战甲拿了军旗就走,”丈夫心虚地偏过头去,不敢与妻子对视,“我知道你怨我整日价不着家,但是......”
“去罢,天狼阿爸他......定然有大事要做......”意外的,他的小妻子,平时总是含嗔带怨的小妻子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只是......你一定要安全回来.......”那双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看向他,她的丈夫。
站在帐房门口,他跨上战马,头也不回的奔驰而去。“妹妹,等我回来.......”
而她,一直怔怔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直到风雪将他的马蹄印掩埋......
唯有风雪。
人潮渐渐集中起来,小木屋前的空地早已被人群填满。此时琅琊子民早已不做猎装打扮,而是统一换上纯黑色甲胄,白色大氅,斜跨长弓,骑乘骏马,战马臀后倒悬双手斩马刀,站成七个方阵,每个方阵有一面白底黑旌的旗帜,旗帜上用不同的图案标示主将的身份:有沐浴在落雪下的白sè_láng头;一钩新月下的白狼首;衔着一枝梅花的狼头......
未倾松自己骑在金鬃赤瞳的骏马背上,一手擎着他自己那面黑底白狼头的“未”字大旗,一手拔出仪剑,沉默地策马慢行。他低头向四面望去,眼神在七面大旗上略作停顿,又收回目光。走至阵前,他停下战马,揭开面甲露出苍老的容颜。所有接触到他视线的人都忍不住呼吸一顿——那是何等复杂的眼神啊,像失犊的狼王,含着痛苦的哀伤,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他缓缓拔出剑来,斜指天空,声音低沉,语调轻柔仿佛陈述事实:“琅琊铁骑。”
“天下无敌!!!“他的子民们,他的孩子们,他的战士们用震天的呐喊回应他。
冬日少见的阳光向他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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