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方过,战火果然开始蔓延。
正如朵雅公主所说,三王爷征兵屯戍边境根本是为一己私利,民间离乱不过是个幌子。
由于苏昂继位后治世不佳,边境百姓早已离心离德,三王爷上下打点一番,叛旗方举,南方各城便纷纷响应。
云檀很庆幸自己听了朵雅公主的话,如今雍州城里是一片祥和,这里冬温夏清,终年惠风和畅,她偶尔回想起破旧的尧城,只觉得它万分遥远,已经恍然如梦了。
不知这一次,皇上会派谁上那儿去平乱呢?
民间对此议论纷纷,大街小巷,酒楼茶坊,随处都能听见人们高谈阔论的声音。战乱尚未波及此地,大家都安然自得,他们用雅谑的语调品评着战圈内的事,然后自以为是地编出一套战法来,逢人便夸耀,“若按我这般打法,不出一个月就能消灭叛军!”
云檀自从来到雍州后,听说了一些皇城中的事。
她得知上颢成亲了,但新娘在新婚之夜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一种传言称新娘子趁新郎酒醉,私自与情郎逃走;另一种说法则吓人一些,说是新郎酒后动粗,失手打死了新娘,因为不少仆人称当晚听见了新娘的哭声。
云檀知道其中必有曲折,但她宁可听说上颢新婚燕尔,与夫人鸾凤和鸣,也胜过这模模糊糊的传闻,那感觉就好比将熄未熄的火苗,让人看得心里七上八下,不如给她一堆冷灰来得干脆。
约莫又过了三月,南方尽数沦陷,白华帝终于按捺不住调动了兵马。
未出数日,皇城内传来消息,上颢即将出征南漠。
“这小子不是刚打完晔国吗?那么快又跑去平乱,真是争功心切呀!”酒楼中人声鼎沸,一个洪亮的声音拍着桌子大声笑道。
云檀恰好端着菜走来,她笑容满面地放下了碟子,脆生生道,“将军不出去打仗,那做什么呀?呆在家里享清福吗?”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半不正经地笑道,“他若有个像你这样的俏媳妇,大概就不会那么喜欢打仗了!”
四周发出一阵哄笑,云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满面春风地走了开去。
如此一天下来,她的脸都笑僵了,一咧开嘴,颊边就又酸又疼,当晚下工时,天气格外阴沉,像是要下暴雨了,云檀犹豫了一番,最终回到家还是换上舞衣,重新来到街边。
雍州城的夜色亦是十分繁华,八街九陌,灯火辉煌,虽然比不上皇都醉生梦死,花团锦簇的奢靡景象,却也是人烟辐辏,铺锦列绣。
光车骏马在通衢大道上轻驰来去,来往行人大多华冠丽服,有的踽踽独行,有的珠围翠绕。举目远望,歌台舞榭,碧瓦朱楼,闾阎扑地,远处巍峨的亭殿鳞次栉比,似要与天边的青云相接。
云檀在人群中央舞蹈着,闪亮的灯火晃得她眼晕,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
当眼睛陷入黑暗,耳朵就变得格外灵敏。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她隐隐约约听见一种声音迢递而来——它低沉而有节奏,像是浪打暗礁后的回音,又似万马奔腾的蹄声。
少女突然停住了舞蹈,转头向城门的方向望去,围观的人群不明所以,脾气坏的看客见不耐烦地大声呵斥起来,但很快一匹飞驰而来的奔马惊散了人群。
行人们惊叫着向大路两旁躲闪,云檀被人流冲向街道一侧。
“怎么回事?”
“好像有军队来了!”
“怎么会有军队?哪儿来的?”
“从皇城来的!”
……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边涌向街道两旁。
未多时,天上汇聚的乌云中飘降下濛濛细雨,微风阵阵斜吹,远处的城门缓缓打开,黑色的大军徐徐入城,高举的旍旗在风中猎猎飘舞,放眼望去,人马肃静,阵容翼翼。
当头的是一支骑兵队伍,领队的主将一身乌盔黑甲,几乎与夜幕融为一色,只见他按辔徐行,左右两旁各安了一名偏将,皆是沉腰坐马,虎视前方。
队伍行过的地方,一股庄重的气氛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原本嘁嘁喳喳的人群忽然奇迹般变得安静了,百姓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队伍走,云檀很远就认出了军前的主将,虽然上颢带着头盔,几乎无法辨清面目,可她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
军人的目光是肃穆的,既没有杀气也没有戾气,仿佛即将发生的并不是战争,而是一场浩大的,记录生命陨落的仪式。
潮水般的大军井然有序地前进,他们铺天盖地,压境而来,将士们整齐划一的步伐,严阵以待的气势,仿佛已经听见了战鼓的雷鸣。
她想他攻打晔国的时候一定也像这样,带着黑压压的军队云屯森立地行进,让经过的地方统统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们好奇地探头张望,云檀心神摇摇,被人左右推搡着退到了街角,她步履踉跄,不住地往后退,失神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掌破了,殷红的血液淌了出来,强烈的刺痛令她热泪盈眶,她一咬牙爬起来,不管舞裙上的泥污,跌跌撞撞地拐进一条阒静的小巷。
雨细细密密地下,她听见了水珠落在无数盔甲上的回响,还有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云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用淌着血的手从腰间摸索出一枚通透的玉佩,紧紧握着。
那是上颢给她的,她至今都随身带着,与之相伴的是一种幸福又羞耻的感情。
玉佩上的花纹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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