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她的日子愈发忙碌了,虽然每天风尘仆仆,却也是心甘情愿地忙里忙外,因为她害怕面对闲暇时悄然滋生的愁绪。
亡国之殇,故人之恨,稍不留神便从心底翻腾上来,伴随她成长的强烈罪恶感再一次像泥淖一般淹没了她。
这罪恶感极大一部分源于上颢,她对他始终无法忘情,那隐秘的爱意扎根在她心里孳息不止,趁她午夜梦回,恍惚出神的时刻攫住她的头脑,重焕她的热情。
好在其间云檀虽身兼二职,却也未遭刁难,殷娘脾气暴躁,但见云檀孤苦伶仃又勤勤恳恳,总会多照应她一些;至于朵雅公主,她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没有沿袭大户人家死板迂腐的规矩,从不跟人斤斤计较。
她的夫君安南将军张正德长住军营,一个月只回来三四趟,云檀见过他几次,发现他就是她从前在军营里见过的那个庞大得像座高山似的将领时,不由吓了一跳,好在张正德没见过云檀,两人便相安无事。
时日久了,云檀发现朵雅公主完全不是什么规规矩矩在家,等候征战在外的夫君归来的女眷。她时常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人跑到街上去玩乐,然后由不同的男人送回家,门前停停走走的尽是鲜车怒马,它们的主人不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便是手握权柄的高官。
对此,云檀一直守口如瓶,尽心扮演本分的仆从。
朵雅公主见她这般识时务,不由好感顿生,外加两人又年纪相仿,积日累久,倒也生出了一份崭新的友谊。
异族美人对自己的fēng_liú韵事从不东遮西掩,她时常与云檀在小楼里聊天,有时乘着兴致高昂,她不介意分享一些私事,而云檀听得津津有味,从不会用俗世的礼教来批判她,这也成了她乐于叙述的原因之一。
虽然与朵雅的放荡不羁相去甚远,云檀也算不上规矩的好姑娘,但她从不以为朵雅的放荡行径是对的,只是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因而才产生了共鸣。
“男人其实都蠢得很,只要你温柔听话,乖嘴蜜舌,让他们逞尽雄风,你便成了他们心中的明月芦花,”有一回,朵雅公主闲来无事,拉着云檀坐在软榻边上说悄悄话,“什么宽宏大量,刚毅深沉,全是姑娘们遐想出来的,男人其实和女人一样,喜欢甜言蜜语,要人痴心相对,花花公子糊弄良家妇人那套,用在他们自己身上也一样管用。”
云檀听得直笑,她与人打交道时习惯了和而不唱,因此只是笑道,“话说得不错,不过夫人也要小心了,男人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好糊弄的。”
漂亮的异族女郎当时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毛,对自己的判断毫不怀疑。
不过渐渐地,朵雅那些fēng_liú事迹不再让云檀听得那么带劲了,因为她发现她的夫君着实是个忠心耿耿的男人,虽然生得五大三粗,长得也不算英俊,但对朵雅却是一片真心。
只要回到宅子里,威风凛凛的张将军便要时时刻刻看小夫人的脸色行事,再无礼的要求,他都会硬着头皮满足;朵雅只要皱皱眉头,他便低声下气地哄她开心。
云檀觉得他就像她的一条狗,只要她一声令下,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往火里跳。
如果这异族女郎愿意安居一室,他们俩倒能成为一对雍睦的夫妻,云檀心里这么想着,可又觉得朵雅若是失了洒脱不羁的性子,或许也就没了教夫君服服帖帖的魅力,不由在心中感叹,人生在世谁都得不到两全。
有一次,朵雅公主晚归,不期张将军却是早回。
云檀恭恭敬敬地与他打了个照面,张将军问起自己的夫人的去向,她只说是上街去了,大约是街上花灯太美,夫人看得忘了归时。
张将军点点头,显然是信了。
不多时,异族美人便回来了。
她打扮得如云霞一般艳丽逼人,看见张正德先是一愣,继而便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云檀候在小楼里隐约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朵雅公主的声音分外低柔,巧言令色地讨好自己的夫君,她将街上的花灯描述得分外美丽,仿佛真的去看了一样。
不多时,美人翩翩然走上楼来。
她的步态照旧从从容容,唇边笑意朵朵,待她走到云檀身边,眼睛里忽然闪出一丝锋利的冷光,“喂,你没对他说什么吧?”
“我什么都没说,你夫君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伤心欲绝,我不喜欢看人伤心。”今夜,云檀难得的不再笑嘻嘻朝人,她虽欣赏这异族公主的大胆,却厌恶她的放荡。
朵雅眼里的冷光消失了,她怪有趣地打量着她,“哟,你倒是同情起他来了,要知道,那傻大个除了打打杀杀厉害,其余什么都不懂,要不是我四处给他打点,他哪有今天的地位呀?”
她说着将裙子一甩,坐到一张紫绸缎面的软榻上,“更何况,我一个人也无聊,出去替他结识些权贵老爷不是一举两得吗?况且男人可要比女人好玩多了,要是让我天天跟你作伴,我可要没劲死了。”
她这话说的真诚又直率,没有半点故意伤人的意思,云檀就算有了恼意也不好发作,只能笑道,“罢了罢了,这是你家的事,我管不着,只想劝你一句,人活着还是要知足的好,否则以后有的后悔的。”
朵雅耸了耸肩,心不在焉地躺到软榻上,将手枕在脑袋后,一对漂亮的浅褐色眼睛悠悠然转向窗外,她看着灯火辉煌的远景,仿佛还沉浸在那里的流水繁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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