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利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伊蔻还是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对手或因行事操之过急,先落了把柄。譬如,还没有给肖恩进行诊断,就预先备好了诊断书。
按理说,能得到如此善意的指点,伊蔻该倍受鼓舞,可眼下他却有点儿心灰意懒。
记得离开酒馆前,克鲁利曾戏谑地问他觉得毒藤这个人怎么样?他还没有回答,大老板就笑叹着摇了摇头。他说毒藤不谙计谋,事事需要挑明。这话等于是告诉他,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宁可亲自出马也别假手于人。而后,克鲁利向他提了个要求——别去德斯坦。
想到这里,伊蔻下意识地整了整帽沿,好借这安抚动作平复涌上心头的阵阵神伤。
他答应过克鲁利的,只要是他亲口提出的要求,他便会竭力办成。想不到隔了四年,那个让他冷到骨子里的大老板竟用一句话把他隔绝在了出生地之外!克鲁利居然特地跑来告诉他相聚此刻,而后相忘?
他真的老了,连心也软了。
渐渐西沉的太阳,在松溪城内造就了道道斜长的影子。伊蔻踱步于光影之间,蓦地意识到时间正在踟蹰中悄然流逝。他连忙加快步伐朝城里的落脚处赶去。可他尚未抵达目的地,便见许多人聚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这些人倒不是冲着他来的,他们大都张望着一个方向——松溪军队医院。那幢高三层的大型建筑用数十根廊柱撑起外圈的游廊,只在正门处留一缺口,屋顶飘扬着红底白边的蛇首草旗帜。
此时,军队医院的大门正牢牢闭锁着。不仅如此,那通向大门的游廊缺口也架着守卫匆忙设立的障碍,而一些人便紧挨着障碍物大声叫骂,好似在抗议军队亏待了他们。
伊蔻晃过几个凑热闹的行人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盖普扯着嗓子大嚷军队无耻。他皱了皱眉头,悄然挤进人群,只听身边有人怨声低咒道:“这国家没指望了!”,他又朝前挤了挤,脚底踩着了几张撕碎的纸片,其中的一片印着圆形图章,颜色鲜红如血。
伊蔻本能地拾起了那张纸片,撕裂的纸张上记录了某个士兵的部分履历,说他因为违反军队的规定以至于伤残,故不享受国家补助。伊蔻又盯着那印有“军队医院”的盖戳瞧了好一会儿,随后任其飘落回原地。
前方,盖普?沃迪突然从人群中拔高出来。他像是骑在一个同伴的肩膀上,空出的双手拢在嘴前搭了个喇叭。
“各位,各位!”盖普大喊道。
“不瞒大家,我上过军校。现在,有权人家的孩子去那儿直接当军官培养,那都是些什么老爷兵?花几个子儿让别人替自己扛武器、站岗,轮到该自己上战场为国效忠了,又花几个子儿让别人替代。好像保家卫国都不是他们的事儿,流血牺牲也跟他们无关,所以才搞出这种腌臢事来。”
这些话好像牵出了众人心底的愤慨,人们不断朝前推挤,设在军队医院前的障碍物仿佛在浪涛中飘摇,可还有股力量正观察着喧闹的人群,随时准备控制局势。
伊蔻转眼瞥见有军队的人透过游廊朝外探看,随即朝盖普连打手势,示意他赶紧离开。可那年轻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高谈阔论中了。他的脸颊上浮着红润的色彩,就像刚刚经历了一波**。
“要我说,我们该讨回来!”盖普又在人群里大喊道。
“这可不是啥不痛不痒的事情。如果我们不去讨,他们就仍跟没事人一样,当我们全是窝囊废!这国家也迟早要完蛋!”
人群里轰然响起了附和声,紧接着,数声哨响盖过了喧嚣。伊蔻随同凑热闹的市民被突然冲来的士兵驱散,眼睁睁地瞧见盖普和其他几个人在另一头遭到了逮捕。
为什么会碰上这么出戏?只是凑巧有人聚在军队医院前闹事,盖普跟他先后撞上,然后那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就一头扎进去了?
伊蔻满心焦虑地跨进城里的落脚点,属于当地富商——奥利瓦?沃迪的宅院里种了数株槭树和一棵挺拔的樱桃树。
他沿着花园小径来到盛放的樱桃树下,只见罗瑟琳一边翻着像是剧本的册子,一边指挥几个表演者在庭院的空地上搭建排演用的戏台。
“盖普被逮捕了。”伊蔻对她说道。
“是吗?在哪儿?”罗瑟琳瞥了他一眼,随后又低头看起了册子。
这敷衍了事的态度让伊蔻有了怒气。他嗤笑着站到罗瑟琳的跟前,刻意挡住光线道:“你也不问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毕竟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罗瑟琳啪地合上册子。
“伊蔻,你以前可能没实际参与过谐音的事务,让当权反胃,当众采取偏激行动是咱们的伎俩,被人逮捕不过是一桩小事。”
“小事?我们暂宿在人家的宅院里,结果却把人家的独子教唆到了牢里,这是小事?”
有那么一瞬间,伊蔻觉得这别着羽饰的女人跟克鲁利的模样重叠了——他们都把人当棋子拿捏,完事后还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克鲁利有时还会施予恩赐,不管他想不想要。
“罗瑟琳,你觉得手上有几个棋子就富可敌国了吗?你不怕自己有一天……”伊蔻有点克制不住道。
他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罗瑟琳就把话抢了过去。
“钱不是靠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她瞪着眼睛,抓着册子的右手几乎要把封皮揉烂。过了片刻,她重重地呼了口气,抬手将一撮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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