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可以的,”赵澈笑道,“以往与朋友出门打猎,在外过夜时也曾自己烧火烤东西吃的。”
徐静书大概是有些吃惊,眼睛撑得圆圆瞧了过来:“我以为,你出去时……啊,竟也会自己动手的么?”
“那不然呢?难不成你以为在荒山野岭时,我饿了就扯一团云下来饱肚?”赵澈挑眉调侃。
徐静书噗嗤笑出声:“嗯嗯,若是被云噎着了,那就喝风咽下去。”
她笑起来实在过分甜美,赵澈胸臆间一阵旌荡,受不住蛊惑般,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你锅里的糖汁要黏住了。”
“啊!”徐静书如梦初醒,顺手将他按在灶火前的小凳上坐下,心急火燎绕过灶台,继续去熬那锅糖。
还非常自然地指使起他来:“火火火,加一点点火!”
“好。”
信王世子赵澈,弯下了尊贵的腰背,神色自若地拢了几根小柴枝递进灶火中。
徐静书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才想起自己发了什么荒唐指令,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我一时起急……其实我自己也忙得过来……要不,你去那头桌旁坐着等?”
粘稠糖汁咕噜噜翻滚着,在她不停地搅拌下,糖汁的香甜气无声氤氲,整个小厨房内到处都像漂浮着蜜味的小泡泡。
随着她糯糯软软的声音,那些小泡泡撒着欢在阳光里渐次炸裂成更小的泡泡,顺着人的鼻腔溜进肺腑,钻进胸臆,轻而易举就将人的心给甜化。
赵澈笑望着眼前火光。或许是火太大,他脸上烫得厉害。
“不必,这样挺好的。”
像一对市井红尘中最平凡的新婚小夫妻,在让人踏实心安的烟火中安然相守。真的挺好的。
“那,既然你不介意,”徐静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他右手侧的另一处灶火,“旁边那个火,也劳烦表哥顾一下。”
赵澈垂首“嗯”了一声,又拢了把小柴枝,倾身送进旁侧那个灶火中。
这一倾身,充斥他鼻端的甜味里就多了一丝丝无比违和的清苦。
他心中蓦地揪紧:“这个灶上蒸的是……?”
“青玉镶。”徐静书笑意开怀地露出几颗小白牙。
吃过甜到能让人心里冒泡泡的冰糖琥珀糕,再吃苦瓜,特!别!苦!
“你猜到了啊,”赵澈徐徐抬头,喜忧参半地望着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所以,这是……兔子报复别人隐瞒的方式?”
软绵绵,却要命于无形。蔫儿坏啊!
那坏心的兔子笑得糯糯甜:“你可以奋起反抗。”
“不必,我选择,”赵澈自暴自弃般,轻眨笑眼回望她,“束手就擒。”
徐静书拿着长勺的手停滞,另一手猛地按住心口,怔怔望进他明亮澄澈的眼底。
那双眼里除了映着炙烫火光与温柔冬阳,竟还映着个红脸无措的徐静书。
第四十六章
此刻赵澈的眼神里没有无可奈何,只有温柔纵容。
至于那温柔纵容背后无声的意涵, 徐静书似懂非懂, 仿佛窥探到了什么秘密,却又不能十分确定。
她飞快垂下眼帘, 略略弯起发僵的唇,手中的长勺也重新开始搅动起来。
两人各司其职, 谁也没有再说话,小厨房内的气氛格外平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徐静书自己知道, 遮挡在灶台下的双腿是如何无助地在打着颤。
那种颤栗似乎并非出于恐惧, 是羞赧窘迫与慌乱无助混乱交织的结果。说不出的仓皇与狼狈。
对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来说, “那个人”的存在本身,已是少女心中最简单最赤忱的欢喜。若能再得他一二亲近回应, 哪怕对方只是纯然出于亲族兄长的温柔本性, 那也足够她雀跃到想要尖叫打滚。
也会忍不住贪心妄想地偷偷揣测:是不是我对他也同样重要, 与旁人不一样?若我顺着他的目光走去, 就能顺理成章霸占那炽热火光所散发的柔与暖?
可她又知道, 不能接他这话,不能走过去。
若走过去的结果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误会,那还不是最可怕的, 顶多难堪失落一阵, 厚起脸皮又是只活蹦乱跳的好兔子。
最怕是他此刻满眼的柔暖确如她所妄念,是因她而生,为她而炙。
却不是她可以一直独享的。
人说“情不知所起”, 正是因情生意动的初时往往心不由己,胸臆间许多不为人知的起起落落、千回百转都来得隐秘而单纯,羞语语人前,便只好独自手忙脚乱地或哭或笑,或欢喜或落寞。那种时候是没有余力想太多的。
总要在等到对方似乎有所回应,自己又拿捏不准对方心意,开始考虑要不要大胆迈出一步,将那些羞赧心事剖白在地方眼前时,才会想到某些不可回避的“将来”与“以后”。
这些年来她眼睁睁看着姑母与贞姨是如何表面风光、内里煎熬,她非常清楚要与人分享同一片温暖,是多么悲哀又多么痛苦的事。
她很贪心,只想要两个人十指紧扣,彼此依偎。那样的话,就算寒风扑面、霜雪白头,两颗心凑在一处就是暖呼呼的。
四个人,那真的太挤了,终归是冷的时候多。
还是一切都不要变吧。
亲族、家人、表兄妹,这样温情而紧密的牵系,怎么想都比成为他“三个伴侣其中之一”要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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