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琴底无声无息穿出一指,若非他一个弓腰铁板桥折落,便是指风穿脑、红白
泄飞的下场。聂二侠眦目欲裂,偏生连跑都没法跑,不由自主爆出连串粗口,顷
刻连吐六百余言,竟无一词重复;就这方面来说,无疑亦是天才。
殷横野知觉未复,稍辨方位,当先一指,径取最棘手的聂雨色之命。直到洞
穿铁琴,才知另有援兵。
蓦听北面一人和声道:「多谢先生指教。」干干脆脆一掌拍落,连丝毫犹豫
也无,云桩直入地底,灵气定位,簌簌晃起漫天尘沙!
殷横野心知中计,反身掠去,已然阻之不及。四桩为基连成的四边,笔直升
起四面高耸入云的晶幕,回映日光灿华,乍现倏隐,才又化成一团灰雾——
不同的是,血祭阵是迷惑五感的幻术,四奇大阵却是扎扎实实的壁垒。殷横
野一头撞上晶幕的错愕,以及散发溢红的狼狈模样,在场五人看得一清二楚;直
到雾影覆盖阵基,将里外分成两个完全隔绝的界域,殷横野的咆哮声才逐渐隐没。
「先师说:乖理拂性宜读诗。只知格律,难免有负诗书。这诗还差一句,
先生且听——」
撤掌起身,一掸袍襟,口吻仍是一般的和煦温文,不带半分烟硝火气,一如
脸上淡淡笑意。来人踏桩运劲,转动术式,完美无缺地闭合阵形,负手朗吟:
「胜却青锋,十三弦!四奇,开阵!」
第二五八折、敢与君绝,玄律忽震
阵形闭合,地气与术式自成系统,桩上用以导气的形窍便即失效,与开阵四
人间的联系自然中断。术法中谓「形窍」者,相当於是启动阵基的牵掣,所入不
外乎精、气、血、神;毕竟是往里头倾注了些什么,从意象上来看,就像容器的
开口一样,故以「窍」为名。
地气的回涌——或说「冲击」——一断,伤疲立现,聂、韩双双盘膝坐倒,
争取时间调复。沐云色虽未经地气摧残,一震之下亦受创不轻,撕下衣摆啣住,
捆紮了右腕伤口,也跟着闭目盘坐,调息运功。
只有耿照不受影响,一抹额汗,转对那踏桩合阵之人,见他身形修长,比起
肩宽膀阔、魁梧昂藏的毛族血裔韩雪色,此人更瘦也更斯文,高得不予人临下睥
睨的压迫感。
来人作深衣曲裾、抱肚缠腰的武服打扮,外罩对襟大袖衫,披着长长的旅装
披风,层层叠叠,无不是厚而无光的絁绸材质,却没有半点风霜之色,乾净得像
是自画中走出;除内里的交领中衣是一尘不染的白,其余皆是极浅极淡的松绿、
竹绿、湖水绿,然而未见松柏之寒,苍竹之硬,似三月里的湖岸垂柳,耙梳春风,
映翠透黄,说不出的宜人。
耿照本有满腹疑问,那人却迳转过身,瞇起姣细的丹凤眼,团手为礼,长揖
到地。「若非典卫大人神功相赞,今日我风云峡尽灭於斯。在下阜阳秋霜色,谢
过大人。」
(……此人便是「小琴魔」!)
身为奇宫「色」字辈的代表人物,人称小琴魔的「云水三合」秋霜色,据说
修为已臻化境,堪比全盛时期的魏无音。
当年天雷砦一战后,琴魔重创退隐,座下不计託庇风云峡的韩雪色,共收过
六名弟子,而「风云四奇」正是留下的菁英。秋霜色居四奇之首,多年来代表派
系,与一班「无」字辈的长老周旋,绝非泛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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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能歌能哭、不从俗流的沐四订交,见识过邪气沖天的奇葩聂二,更别提敢
於袒露伤弱、难以三言两语形容的奇宫之主韩雪色……耿照以为自己早习惯了奇
宫中人的特立独行。在今日之前,他从没想过,十年来实质掌握风云峡一系、在
台面下捭阖纵横,长保龙首安泰的,会是这么恬淡温和的一个人,被这突如其来
的揖拜弄得有些无措,忙不迭地抱拳还礼,赧然道:
「秋兄……秋大侠言重。是我将贵派群贤拖下水,几成无可挽回的遗憾,天
幸聂二侠的术法独步当世,复得韩宫主与诸位鼎力相助,才逃过一劫。风云峡一
系若因我而覆灭,那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他已非昔日的流影城小铁匠,说着说着,逐渐恢复了宁定,应对有据,未失
分寸。只是无论喊「秋兄」或「秋大侠」,总觉得不太自在。秋霜色无疑远较耿
照年长,白净面庞却看不出实际年龄。人说「相由心生」,在他脸上,七情似不
怎么上心,什么都是淡淡的,寡味如水,波澜不兴。
老胡与他私下论及蚕娘的驻颜术时,提到道门中有一派「由武入道」的,主
张武功不过是通往长生的入门阶,一旦修到心如止水的境地,将展现各种神通:
先是「鸥鹭忘机」——因为忘了自己是个人,鸟兽也看不出他是人了,以为是同
类,见他便与之嬉戏;接着是「陶然忘龄」——忘了自己还活着,以致身子也给
骗过,就此忘记老去。待练到了「舍生忘死」,那是连生死之别都忘却,从而长
生不灭,踏上真僊大道。
「……据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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