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过后,韩克军才定下神来,以极缓慢的语声道:“老夫既在,岂能让肖家一门忠烈断子绝孙?忠良之后,无使断绝!肖英韶是忠正贤良之人,既叫老夫碰上了,焉能不管,焉能不管……可怜我的铁衣……”
玉茏烟双目陡然圆睁,丝丝缕缕在灵光一闪间似乎串在了一块儿,她骇然道:“韩……韩老……”
“铁衣当年只有三岁,他生得不好,一脱娘胎便百病缠身,养在府上遍请名医,又用尽了灵丹妙药都无济于事。你家犯了事之后,老夫日夜焦虑,又恰逢铁衣病发,眼看不久于人世……老夫拖延到了铁衣身故,才用他的遗体,去换了你家的一个三岁男童出来。男童因年幼被判流放三千里,男童的母亲就抱着铁衣的遗体……过了大半月,老夫才寻机取回铁衣的遗体悄悄下葬,可怜年幼的孩儿在墓碑上连真名都不敢写……”
老人说得声声泣血,连吴征听了都不由抹了抹眼角的泪痕。玉茏烟更是如天雷轰顶,不闻半点哭声,鼻尖却已酸得发麻,泪珠涌泉般滚落,颤声道:“韩老,那……那……韩铁衣将军是……是……”
“现在的韩铁衣,本名叫做肖晨星,你该当认得的。他倒韩家之后,老夫待他视同己出,将韩门家传所学倾囊相授,从未亏待于他,也算是给老肖一个交代!”
玉茏烟重重捂住了樱口,脱力倒下顺势跪地,又倔强地支撑着膝行至韩克军身前道:“小女子险些对恩公犯下大错,小女子……小女子万死难辞其咎……”
“没事,没事……你能明白了就好。都怪这个坏小子,非说这样才能解开心结,搞得一屋子人哭哭啼啼的。”韩克军颇觉欣慰,又朝吴征瞪了一眼,喝骂道:“发什么愣?要你小子流假泪么?还不快去让铁衣来相认。”
“是是是……”吴征虽落着泪,却是一跳老高,蹦着就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早已站了两排人,亲近者无不至此偷听,见一桩深仇尽化,笑的哭的俱有。韩铁衣早哭成了个泪人,他当年尚幼,全然不知肖家发生了什么事。只知自己糊里糊涂就进了韩府,从此所有人都唤他作韩铁衣。韩家虽几如将他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更是宣称他体弱多病见不得风,待他却是极好。韩铁衣自己也足够懂事争气,等他长大成年,又学了一身的好本事,才放他出府,就此一鸣惊人!现下想来,韩克军为掩人耳目,几乎做到了尽善尽美。
“孩儿深受父亲再造大恩,孩儿……孩儿……”聪明伶俐,饱读诗书如韩铁衣,此刻居然词穷,不知该如何感念韩克军的恩德。
“傻孩子!”韩克军抚着韩铁衣的发顶道:“你我父子之间,还有什么恩德不恩德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
二十余年来,韩克军从将他视同己出,到现下早已割舍不开,他就是自己亲生的儿子韩铁衣。他们之间,已是真真正正的父子!
“爹!孩儿不孝!拜见姐姐!”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本应其乐融融的亲人相聚,不知何故总有些许压抑。吴征很清楚,血脉之间的联系难以替代,无论韩克军与韩铁衣之间感情有多么深厚,没有血脉,便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东西。
“韩家这样太过复杂了,不如亲上加亲?韩老,您看玉姐姐怎么样?收个义女如何?”
玉茏烟温婉贤淑,颇具大家闺秀的气度,加之天姿国色,谁见了都喜欢。韩克军闻言哈哈笑起来,点着吴征道:“亲上加亲?倒是个好办法,老夫不甚之喜,不知玉丫头肯不肯?”
“义父!”玉茏烟起身斟茶,盈盈拜倒,双手将茶碗高举过头顶。
“好好好!”韩克军老怀大畅地接过茶碗抿了一口道:“风烛残年,还能收一名贤淑的女儿,老夫之幸!来,铁衣,玉丫头,快快起来,让老夫看一看!”
一对堂姐弟。姐姐貌美如芍药笼烟,弟弟也是俊秀之极,此刻站在一起,旁的不说,当真就是一家人!姐弟相认,千言万语不知要从何处说起,吴府上下更是许久没有这等大喜事。
祝雅瞳与陆菲嫣忙着张罗一个小型的仪式。
韩归雁忽然才知哥哥并非亲生,却又多了个姐姐。韩家人丁凋零,多了个姐姐也是大喜事,更打心眼里为老父亲感到高兴。
兴高采烈之中,吴征还是注意到韩克军眼中一抹落寞,再想起此前读破的唇语,心中大痛。
“甲儿,我的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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