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闻言便也抬手摁在字帖上,过于浓稠的墨水干在纸上,显露出明显的痕迹。叶英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仍然继续摸索了下去,直到用自己的手“看”完所有的字帖,才分外耿直地颔首道:“确实如此。”
木舒抱着他的手神情木然地抬头瞅他,觉得自己大哥至今没成亲是不是因为太耿直的原因?
似乎越成功的男人越喜欢单身,比如自家大哥木清也是如此,木舒这样想着,便开口这般问了。她满心好奇地等待着叶英的回答,叶英却沉默不语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温声道:“……小妹,是还在想西门家的小公子吗?”
不是问他为什么不找情缘的问题吗?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木舒可疑地沉默了一下,赶忙搜肠刮肚地去回想原主给自己留下的些许记忆,但是怎奈何那些记忆不够齐全,是以木舒并不清楚叶英说的是谁。无可奈何之下,木舒只能装傻道:“大哥为什么这么说啊?”
叶英语气平静得让人听不出半点波澜,分辨不清里头的喜怒:“小妹之前不是一直闹着将来要嫁给西门家的独子西门吹雪吗?”
木舒:“……”今、今天的风实在太喧嚣了……
惊闻“喜讯”的木舒直接变成兔斯基脸了,整个人懵逼的同时脑海中仿佛还有九天雷劫轰然作响,大脑在短暂的死机之后迅速刷过去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诸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此类的问题。
西门吹雪是谁?是古龙亲笔送上剑术巅峰的剑道之子,是铸造了“月圆夜,紫禁巅,一剑破飞仙”神话的绝代剑神,是不知多少人孩童时期遥不可及的梦想。同理,哪怕木舒穿越到了这个神奇的世界,但是西门吹雪这样的人物在木舒的心中,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神明一般模样。乍然听叶英提起这么一茬惊悚的事情,木舒的神智顿时被震飞到九霄云外,唇角都要飞出白色的灵魂来。
屋中顿时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甚至有隐隐的绝望感在屋中肆意地蔓延。
木舒庆幸自己此时是背对着叶英,不会被轻易察觉出异样来,但是偏偏向来心思清正温和的叶英居然还不怎么体贴地询问道:“算起来,西门和我们叶家也算是常有来往,私交甚好,小妹若确实喜欢,大哥便去为你提亲,如何?”
“不如何!”木舒心塞得无以复加,万万没想到原主居然还留了这么一个惊喜给她,“不过是一时戏言,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她如今都这般模样了,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和未来剑神无冤无仇的,何必给人家平坦安顺的一生横添波折?
木舒坐在叶英的怀里,自然看不到叶英听见她的回答时,唇角清浅得近似于无的笑意。
安然温宁之中,却隐约透出一分难以压抑的悲伤与怜惜。
木舒心中哀叹,原以为再悲惨也不过如此了,谁料叶英沉默良久,忽而又道:“倘若只是一时戏言,小妹下回见了西门公子,可要好生道个歉了。上次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拽着西门公子不放手,还喊着要西门公子娶你,虽说只是玩笑,但西门公子定然是恼了。”
木舒:“…………”啊——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滴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请问,还有什么比你残废了之后,发现自己曾经企图玷污未来剑神的清白而得罪了未来剑神更可怕的事情?
没有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吾心已死,难道还在乎**的灭亡吗?
木舒无比哀伤地抱着被自家冷酷无情的大哥丑拒了的字帖,焉嗒嗒地垂着兔耳朵慢慢地走出了天泽楼。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整理一下原主的过去,免得在浑然不知情的状况下被扣上好大一口黑锅,真心是无处伸冤有口难辩了。
叶英站在屋前的长廊,双目轻阖,听着那稚嫩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的眉眼仍然静谧安然,唇角清浅而真实的笑意随着脚步声的远去而渐渐淡去。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之后,叶英才转身回到了书房里,不动声色地摁住了放在书桌上的一本蓝皮书册。
方才将这本书册搁在桌上最醒目的地方,但是书的原主人却似乎并没有认出它来。
他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后,才轻轻捻起书页,翻开了那本已经有些陈旧的书册。
修长有力的手指一点点摩挲着书册的内页,他探得格外仔细,以至于挪开手指时,指肚上都沾了点点的墨屑。拂开的衣袖露出下方书册上的字迹,一笔一划写得格外的认真,但是字却真的丑得不行,同方才木舒拿过来的字帖,却是一般无二。
叶英双手撑在书桌上,面前摊放着这本书册,屋中的空气却仿佛混入了什么胶质的液体,变得粘稠、压抑和逼仄。
翻到书册的最后,是一行清逸雅致的行书。陈旧的墨迹已经能看出些许时间的消逝,但是那略微有些急促的收尾,都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出下笔之人当时那种震荡不安以至心神大恸般的心情。
“开元二四年,吾妹木舒,恐已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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