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流了几十滴还是一百滴眼泪之后,她终于真正地睡着了。
待到霍去病醒来时,发现天色还没有发亮,而自己的身边则是空着的,他知道素宁经常在后半夜起来观星,此时应该是已经出去了。
他睁着眼又躺了一会儿,觉得再也无法入睡了,于是默默地起来,披衣走到门外。
对方果然正立在院中观星,见他跟出来不禁有些诧异,“还早,你怎么不睡了?”
“呃,昨晚临睡前那些话,我想跟你解释几句。”
素宁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你不用解释,真的,既然我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生活,该做到的我都会做到。那天你也听见师父是怎么教训我的,既然脚还在地上,就必须循礼而行。师父他为什么在我出嫁之前跟我说这些,我当然能够明白。”
霍去病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你说的我懂。但其实有些想法,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
“什么想法?”
“以前我一直认为,女人都喜欢赢得男人的思慕,甚至还喜欢不止一个男人为了自己争风。可是我认识你这么久,却好象除了我之外,就再无别人思慕于你似的!你这么出色的人,这是多么地不合情理!慢慢地我才明白,这是因为你总是收敛自身的光彩,从不勾惹别人的相思,你并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拒人于毫末之间、未起之时了!”
对方默默地听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得到这世间最难得到的东西,一颗冰清玉洁的心灵。而今真的得到了,才知道竟然无以为报!”
对方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以前我总是觉得,我得到你是理所应当的,咱们是真心换真心,我甚至还曾经觉得,我爱你比你爱我更深。后来我才想明白了,我只是从未察觉自身的染污而已!”
素宁哽咽了一下,终于开口了,“别这么说,只是世道染污。”
“不,世道染污,自身就该跟着染污吗?”
素宁含泪摇了摇头,她并不怨对方,老子云“不见可欲,其心不乱”,而眼前这个人从小出入宫廷,是在绮罗丛中长大的,他从小敬慕的那位圣上,后宫佳丽之多前无古人,一个人自幼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耳濡目染,想不染污又怎么可能呢?
但不怨是不怨,这终归是她无法从容谈论的题目,毕竟是太刺心了。于是她含着泪笑了一下,想赶紧把话题岔开,“好吧,我还以为你会提古圣先王呢!”
对方则苦笑了一下,“不能怪你取笑我,以前确实是我不明白,其实古圣先王对哪一个女人也不是男女之情,我一个凡夫俗子,求的就是男女之情,我有古圣先王那份心量吗?”
“好了,我都知道了,咱们别再往下说了。”
霍去病却拉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对不起,今生也只能这样了,的确不完美。”
素宁感到热泪迅速地涌了出来,她迅速地挥去它们,“何必说对不起,我又不是不能接受。”
“我知道你接受了,但谁面对这种局面都不会好受!我不知道你的烦恼中,有多少是与此有关,但是,我不得不置你于这个局面,心里很难过,何况我只能许身于使命,能给你的本来就不多。”
素宁只觉得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滑落着,挥也来不及挥去,“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说这些。”
“换了别人我就不说这些了!我会觉得世道如此,理所应当,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唉!我是真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人,真觉得配不上这么干净的心!”
“你想多了,谈不上配不配。”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我心里都明白,我知道完美的爱是什么样子的,我知道在那个局里,应该用二,而不是用三!可惜当我遇见你的时候,已经不具备这个条件了。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非常非常后悔。”
她背过身去,双肩颤动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在她的背后拭去自己的泪水,“今生我是染污得太早而明白得太晚了,对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何以为报了,我唯愿来世再遇见你,用二,再不用三了。”
“......不要说‘报’这个字,一切是我自己选择的。”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最后这句话出自《诗经卫风》。他不知道她的烦恼有多少与三有关,但是有一点他能知道就好了,在他迄今为止所有关于来生的提议中,惟有这一个,才是真正让她无法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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