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咖啡屋,已是深夜。我斜倚在任俞卿坐过的位置,静静地凝视着对面少年的笑颜,一夜无眠。
照片上的少年,是林江轩。
背景是五彩的柔和灯光,林江轩举着手中的纸杯,在一片起哄声中和韩宇喝交杯酒,笑得前仰后合。依稀记得,这是高一元旦前夜我一时鬼迷心窍偷拍的,只是没想到,那之后,我再没了机会偷拍他。于是,我开始偷拍每一个和我擦肩的陌生人,企图记起当年那一瞬的窃喜。
我跑到落地窗前,扯下挂在细绳中央的照片,连同桌上尚未打开的请柬,撕得粉碎,丢进垃圾筒里。十几年来,每次午夜梦回,记不起他的模样的时候,我都会坐在这个能一眼看到他的位置,一笔一画地把他重新描绘进我的心里。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想记得这个人。
“西夏同学,你觉得什么颜色比较好看呢?”林江轩偏头看左手边的我。
“海蓝色。”没有老师的自习课上,喧闹无比的教室很快将我的声音吞没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便又补充了一句,“和大海一样安静。”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宁愿他没有听见,一定。
少了一张照片,似乎有些东西一下子显得很空洞,不知是咖啡屋,还是我的心?
“你干嘛非要出院?”清晨,阿梓从外面走进来,有点风尘仆仆,手里提着便当盒。
“没什么,不习惯而已。”我随口应付,因为不知从何说起。也许是因为受不了医院难闻的气味,也许是因为害怕,害怕?我害怕什么?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害怕医院,害怕得要命。
阿梓给我煮了粥,清淡却也无味。我勉强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
“发生了什么?”阿梓揽过我的肩膀,轻轻地问。
“你知道吗?他说过,他要来喝我亲手煮的咖啡,”我闭上眼睛,让眼泪回流到心底,说,“可是,他不会来了。”
“这么多年,你一直单身,不会也是因为他吧?”值得庆幸的是,阿梓没有问我“他”是谁。
“可能吧。”我的回答有点模棱两可。
“宋宋他......”阿梓吞吞吐吐地说,话题也莫名其妙。
“啊?”我不明就里,怎么忽然提起宋宋来了?“宋宋怎么了?”
“他没告诉过你?”阿梓惊讶的看着我。
“什么呀?”我摇头,宋宋又搞什么名堂?
“算了,看来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说,等他告诉你吧。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阿梓不再说下去,我也没有心情问。
那一夜,我睡得很熟,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长到让我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摘下口罩,对脸色苍白的母亲说。
母亲瘫坐在地上,双目涣散,那种无助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年,父亲因车祸逝世。
葬礼上,我没哭,出乎意料的。母亲骂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没有辩解。在她眼里,是我害死了她的丈夫。
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父亲却为了救我,丢了性命。
“听说,林江轩出车祸了。”在一个初春的傍晚,楚楚凑近我,压低嗓音说给我听。刚刚返校的,双手无意识地抖了一下,课里。
我被吓到了,车祸,医院......我听见自己含糊不清的声音,“他,不会有事吧?”
“怎么没事?听说是他的摩托车和卡车相撞,当天就转到了市中心医院,很严重的,是我们这的医院说治不了才转院的。”
我有些站不稳,好像整个身体在空中飘着似的,怎么挣扎也够不到地。
有那么一瞬,我总觉得这是个玩笑,是楚楚故意骗我的,是老天爷在故弄玄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先是父亲,然后是林江轩,同样因为车祸,同样是我爱的人,怎么会这样?下一个呢?下一个又是谁?母亲?还是楚楚?
楚楚没有开玩笑,一连几天,林江轩的位置上都空荡荡的。甚至老陈也一再提醒大家不要随便骑车乱跑,话里话外都让我一度以为林江轩回不来了。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中毒已深,药石无医。
原本的世界依旧,只除了他性命堪虞,我心急如焚。
我找出被丢在床底的全班通讯录,试着拨了几次电话给他,结果都是无人接听。
我的日记里,一页又一页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我对他的担心。可我是个胆小鬼,这些都不敢告诉别人,包括楚楚。暗无天日的喜欢只能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因为太怕初恋会夭折。
何况我已知晓叶璐的存在,又如何能够明目张胆的大声说出来呢?
我开始给他写信,一封又一封,结果都是石沉大海。到后来我甚至不记得写了多少封,总之一封回信也没有。
直到有一天林江轩返校,他说,对不起。
那是个阳光正好的午后,一个大大的旅行背包放在我右边的桌子上,很突兀。
楚楚拉拉睡眼惺忪的我,说:“你猜,你的新同桌是谁?”
“新同桌?男的女......”我瞥了一眼黑色背包,心下了然,是个男生。
“男的哦,”楚楚一副奸诈的样子,贼兮兮地说,“别担心,是那个林江轩啦。”
我腾地站起来,睡意全无,“你是说,林江轩他......回来了?”
“喏,在外面呢。”
“我去看看。”我兴冲冲地跑到门口,扒着门框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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