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问在座的三个人,知不知道周编辑去哪儿了。
大家都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老先生于是叫加林坐在周编辑的座位上。他又急急忙忙地去其他房间寻找。
问遍了三楼所有的办公室,还是不知周编辑的去向。老先生返回时有些生气了。他自言自语道,周编辑太不像话了,上班时间总不守摊子,动不动就开小差,又不与其他人打个招呼。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比较赞同老先生的观点,也同仇敌忾地把周编辑抨击了一通。
老先生问加林找周编辑有什么事。叫他留个电话或者通讯地址,他们会让周编辑主动与他联系的。
王加林于是打开双肩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宝贝”。
把小说手稿递交给老先生时,他有些抱歉地说:“时间太紧,还没来得及用稿纸誊抄。”
老先生接过小说手稿翻了翻,又退还给加林。告诉他,还是必须用方格稿纸誊抄。那样便于统计字数,便于编辑审阅和修改。
“这是投稿的基本要求。”老先生微笑着强调,完全没有通融的余地。
加林只好怏怏不乐地起身告辞。
返回湖北大学的路上,他的情绪异常低落,与刚才去时判若两人。
这就是文联?这就是文学杂志编辑部?那些印制精美的文学杂志就是出自这些人之手?陈旧的、油漆脱落的办公桌,年久失修、坐着有些晃动的靠背椅,拥挤不堪、杂乱无章的办公室,举止猥琐的老先生,冷若冰霜的编辑,令人压抑、毫无生气的氛围……这里,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这些,就是自己向往以久、孜孜以求的生活?
难怪已改行当律师的汤正源谈起“文联”“作协”这些机构时,总是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说这些单位无权无势又没钱。
这次不愉快的造访,让王加林对自己的理想信念产生了怀疑。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应该向哪方面发展这个问题。
显然,他不愿意当一生的教书匠。尽管他在理性上承认教师是一个崇高的职业,但每天备课、上课、改作业的日子,绝对不合他的心意。这样默默无闻地终其一生,想起来他就不寒而栗。这两年,他一直在做着“作家梦”,幻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加入作家协会,争取调到文联、文化馆,甚至是乡镇文化站工作。万没有想到,连神圣的报刊杂志编辑部都是这样惨不忍睹。
因为神像轰然倒塌,加林感到万分的失落,痛苦、郁闷又迷茫。他现在就像一艘在大海里航行找不到灯塔指引的轮船一样,突然之间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如果不朝写作方面去发展,自己还能在哪些方面做出成绩呢?
当科学家肯定不现实。去兴办实业,争取当个企业家?或者做生意,争取当个成功的商人?似乎也不可能。一个吃了上顿愁下顿、连温饱都没有保障的人,哪儿来的本钱经商办企业?再说,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细胞和勇气。改行从事行政工作?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他那种“万事不求人”的臭脾气,也不适应在官场上混。
这样看来,自己简直一无是处!加林因此更加苦恼。
回到湖北大学时,已经过了吃晚饭的钟点。
因为害怕女学员们看稀奇古怪一般地审视他,加林没有去附属小学找老婆,而是直接去了男生宿舍,他想先把自己睡觉的地方确定下来,再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已经吃饱喝足的男学员们正在享受晚自习之前难得的休闲时光。有的在洗澡,有的在洗衣,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下围棋,有的在走象棋,有的在吹口琴,有的在唱歌。喊的喊,叫的叫,闹的闹,整栋宿舍楼比集贸市场还要热闹。
加林在二楼走廊上遇见了老同学徐磊,毫不见外地提出了同床共眠的请求。
徐磊欣然同意,带着加林去宿舍认了个门。
学生宿舍的格局与孝天师范学校基本相同,都是沿墙摆放着双层高低床,中间留出过道走路。唯一不同的是,宿舍里多出了一个洗手间。加林跟随徐磊进去时,一个男生正站在洗手间里撒尿,哗哗啦啦的声音很响,连厕所门都没有关。
尽管这样,比起他们在孝天师范学校的光景,还是要文明得多。那时,他们白天大小便去学校的公共厕所,晚上小便则是站在宿舍外面的走廊里,直接向门前的树木和草地“扫射”。
落实了晚上安身的地方,加林就想去学生食堂碰碰运气。万一没有饭卖了,再去街上吃碗炒粉或者热干面。
从男生宿舍前往学生食堂的路上,他意外地遇到了老婆方红梅。
红梅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是蓝底起红花的百褶裙,配上肉色丝袜和白凉鞋,给人一种亭亭玉立的感觉。
她说,下课后在宿舍里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加林回,最后才一个人去了食堂。她扬了扬手里的碗筷,说,刚刚吃完,准备回宿舍,看来又得向后转了。
加林笑逐颜开,拥着老婆重新返回学生食堂。
这餐饭他们边吃边聊,吃了好长时间。当然,主要还是红梅在演讲。她说,女函授学员们笑她找了个“小朋友”。这样不太好,因为想在老公面前撒娇都不可能。
这些长舌妇们对王加林的评价是:脸面还可以,皮肤也蛮白,就是身个有点儿矮。得知加林中师毕业,目前既没有学函授,也没有读电大,更没有搞进修时,大家都惊讶地伸舌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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