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频繁地在彩清老师家里进进出出,很少有人光顾一墙之隔的加林家。这让加林经常产生迷惘和困惑。
这些同事同样没有大专文凭,他们为什么不担心学历不能满足中学教师的要求呢?他们不读函授、不上电大、不搞进修、不参加自学考试,每天上个直班,八小时之外基本上不摸书本,不是照样活得自由自在、过得有滋有味?
就说彩清老师吧,论文化知识水平,可以算作半个白痴,但他一人养活全家,吃穿住用并不比你王加林差呀!特别是赢了钱的日子,他家的收录机总是开得震天价响,放着流行歌曲,有时夫妻俩还扯起嗓子对唱呢。唱累了,实在是不想唱了,彩清老师就会推出嘉陵摩托车,带着程芸和月月去花园镇。
逛完街回到学校,就到了程芸“走秀表演”的时候了。她要么拎着尺把长一条的五花肉,要么端着已经剁好的猪排骨,要么提着一条足有两尺长的草鱼或者鲤鱼,从家里出发,走过操场与校舍之间的甬道,到食堂门前的水管处清洗。每次剖鱼时,铜钱大的鱼鳞和鱼内脏散落在水池里,有时把水池的出水口都堵塞了。
都是上班过日子,别人都能够那么轻松快活,我为什么要过得苦行僧一般呢?王加林时常扪心自问。拿到了大专文凭又怎么样?还不是继续在牌坊中学教书!写作那么难,自己起点那么低,又没什么生活积累,天天在家里闭门造车,能够写出什么名堂!就算侥幸在报刊上发表几篇作品又能怎么样?能够改变你农村教师的身份么?能够离开牌坊中学么?能够跳出花园镇么?
可是,不读书写作,业余时间又能去干点什么呢?也去抹牌赌博?沉溺于这种无聊的游戏,简直就是浪费生命。红梅的本科函授已经学了一年,再过四年,她就能够拿到本科文凭,如果那到时我王加林还是中专学历,脸往哪儿搁?工资还没有老婆拿得多,别人会不会笑我吃软饭?不说比红梅强,我最起码不能与她差距拉得太大呀!所以,还是得努力,要争气。
想起老婆,思念又如老虎钳子一般钳住了加林的心,脑子里全是红梅的身影。每时每刻,他都巴不得伸手就能把亲爱的老婆揽入怀中。
天真热啊!太阳像火球一样高悬在空中,射出的万丈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空气似乎在燃烧一般,烤得大地都在冒烟。除了提水、洗衣、洗菜、上厕所这些必须出门办的事情以外,王加林白天通常都是呆在家里。门窗全部打开,一条短裤遮羞,赤身**抵抗高温。或看书写字,或在客厅地面铺上凉席睡觉休息,或忙着准备饭菜填饱自己的肚子。到了晚上,他才会去外面放放风、透透气、乘乘凉。如果实在热得受不了,他就来到学校办公室,打开吊扇,躺在办公桌上睡觉。
这天傍晚,学校里突然停电了。本来就很荒凉的校园霎时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阴森森的,让人觉得恐怖。加林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到操场上的水泥乒乓球台上坐下。本来想浴着晚风乘乘凉的,结果讨厌的蚊子从四面八方向他袭击,根本就不允许他静下身来。无奈,只有回家,点上蚊香强迫自己睡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可怎么也睡不着,而且大脑越来越清醒。
折腾了个把小时的样子,他又点着蜡烛,起床看书。看着看着,还是觉得太闷,于是拿出蒲扇,走出学校,到部队抽水房里,与广广聊天。聊得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他再返回家里,再次强迫自己睡觉。
还是睡不着。干脆去武汉吧!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太受煎熬了。
产生这个念头之后,他又点燃蜡烛,开始准备去武汉必须带的东西。钱,粮票,牙膏、牙刷、毛巾、换洗的衣服……一样样清好,装在双肩包里之后,他再次回到床上。
似醒非醒,似睡非睡,脑子一会儿又清醒了。突然记起小说手稿《儿子难做》还没有完成,又点着蜡烛,趴在床上接着写。用方格稿纸誊抄看来是来不及了,但至少应该带个完整的稿件到武汉,去征求编辑的意见。
趴着写了一会儿,感觉腰酸背疼,而且蚊子不时向他攻击。他又穿上背心和长裤,坐到客厅的小桌子上写。
写着写着,浑身冒汗,衣服都湿透了。他又把衣裤扒掉,还是赤膊上阵,一边与蚊子战斗,一边构思着小说的情节。
换过两次蜡烛之后,小说终于结尾了。他如释重负地伸了伸懒腰,把一大摞潦潦草草的手稿塞进双肩包里。
大功告成,再应该可以安心地睡觉了。回到床上,却依然睡不着。
手表好些天没用了,发条没上,一直“罢工”。也不知到了几点钟,离天亮还得多久。这样想着,加林就准备去办公室看看时间。带上办公室的钥匙,又拿了一盒火柴在手里,他又走出家门。
天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照得大地如银似水。
加林进办公室后,划着火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半。
既然快天亮了,他就不想强迫自己睡觉。回家把拖鞋换成球鞋,准备到校园外面的田间小路上跑步。兴冲冲地冲出学校大门,外面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儿。
青蛙鼓噪,昆虫此起彼伏地鸣叫,更加烘托出四周的寂静。加林又心生胆怯,有点害怕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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