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席面已经摆好,继之催我坐席,随便拣了一个靠近那门帘的坐位坐下,不住的回头去张他们。忽然听见一个人叫道:“把你们的帐房叫了来,我要请客了。”过了一会,又听得说道:“写一张到同安里‘都意芝’处请李大人;再写一张到法兰西大马路‘老宜青’去。”又听见一个苏州口音的问道:“‘老宜青’是甚么地方?”这个人道:“王大人,你可知李大人今天是到‘老宜青’么?”又一个道:“有甚么不是,张裁缝请他呢,他们宁波人最相信的是他家。”此时这边坐席已定,金赛玉已到那边去招呼。便听见赛玉道:“只怕是老益庆楼酒馆。”那个人拍手道:“可不是吗!我说了‘老宜青’,‘老宜青’,你们偏不懂。”赛玉道:“张大人请客,为甚不自己写条子,却叫了相帮来坐在这里(苏、沪一带,称妓院之龟奴曰相帮)?”那个人道:“我们在船上,向来用的是文案老夫子,那怕开个条子买东西,自己都不动手的。今天没带文案来,就叫他暂时充一充罢。”
正说话间,楼下喊了一声“客来”,接着那边房里一阵声乱说道:“李大人来了,李大人来了!客票不用写了,写局票罢。李大人自然还是叫‘都意芝’了?”那李大人道:“算了,你们不要乱说了。原来他不是叫‘都意芝’,是叫‘约意芝’的。那个字怎么念成‘约’字,真是奇怪!”一个说道:“怎么要念成‘约’字,只怕未必。”李大人道:“刚才我叫张裁缝替我写条子,我告诉他‘都意芝’,他茫然不懂,写了个‘多意芝’。我说不是的,和他口讲指画,说了半天,才写了出来,他说那是个‘约’字。”旁边一个道:“管他‘都’字‘约’字,既然上海人念成‘约’字,我们就照着他写罢,同安里‘约意芝’,快写罢。”又一个道;“我叫公阳里‘李流英’。那个‘流’字,却不是三点水的,覼琐得很。”又听那龟奴道:“到底是那个流?我记得公阳里没有‘李流英’。”一个说道:“我天天去的,为甚没有。”龟奴道:“不知在那一家?”那个人道:“就是三马路走进去头一家。”龟奴道:“头一家有一个李毓英,不知是不是?”那人道:“管他是不是,你写出来看。”歇了一会,忽然听见说道:“是了,是了。这里的人很不通,为甚么任甚么字,都念成‘约’字呢?”我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方才那个‘约意芝’,也是郁意芝之误,不觉好笑。
继之道:“你好好的酒不喝,菜不吃,尽着出甚么神?”我道:“你们只管谈天吃酒,我却听了不少的笑话了。”继之道:“我们都在这里应酬相好,招呼朋友杜林(karleugendu,1833—1921)德国哲学家、,谁象你那个模样,放现成的酒不喝,却去听隔壁戏。到底听了些甚么来?”我便把方才留心听来的,悄悄说了一遍,说的众人都笑不可仰。继之道:“怪道他现成放着吃喝都不顾,原来听了这种好新闻来。”陈伯琦道:“这个不足为奇,我曾经见过最奇的一件事,也是出在兵船上的。”
正是:鹅鹳军中饶好汉,燕莺队里现奇形。未知陈伯琦还说出甚么奇事来,且待下回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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