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仍是李福一个人在那里,便把东西交还他道:‘前路怕东西靠不住,不肯还价。’李福着急道:‘这明明是我的旧日小主人在台湾当差得来的,那时候还有上谕登过《申报》,我们还戴上大帽子和老主人叩喜的,怎么说靠不住!’贾冲道:‘就是真的,前路也出不起这个价;他说若是十来块洋钱,不妨谈谈。’李福道:‘那是上天要价,下地还钱,我不怪他。若说是个假的,他买了这东西,我肯跟他到部里投供去;如果部里说是假的,那就请部里办我!’贾冲听了这话,心中又一动,暗想看他这着急样子,确是象真的。因说道:‘你且去问问他价钱如何再说。’李福叹道:‘人到了背时的时候,还有甚说得!’说罢,自去了。过了一会,又回来说道:‘前路因为老太太有病急于回去,说至少要一百块,少了他就不卖了。’贾冲又还他二十块,叫他去问,李福不肯;贾冲又还到三十,李福方才肯去。如此往返磋商,到底五十块洋钱成的交。
“少大人应酬过几天,便要到外面买东西,甚么孝敬上司的,送同寅的,自己公馆用的,无非是洋货。他们阔少到省,局面自然又是一样。凡买这些东西,总是带了贾冲去,或者由贾冲到店里,叫人送来看。买完了洋货,又买绸缎。这两宗大买卖,又调剂贾冲赚了不少。贾冲心中一想:我买了那奖札,是要谋出身的,此刻除了李福,没有人知道;万一我将来出身,这名字传到河南去,叫他说穿了,总有许多不便,不如设法先除了他。恰好这几天李福在外面打野鸡,身上弄了些毒疮,行走不便。那野鸡妓女,又到栈里来看他。贾冲便乘势对少大人说:‘李福这个人,很有点不正经,恐怕靠不住。就在栈里这几天,他已经闹的一身毒;还弄些甚么婆娘,三天五天到栈里来。照这个样子,带他到河南去,恐怕于少大人官声有碍。此刻不过出门在客中,他尚且如此;跟少大人到了河南,少大人得了好差使,他还了得么!在外面欢喜顽笑的人,又没本事赚钱,少不免偷拐抢骗,乱背亏空,闹出事情来,却是某公馆的家人,虽然与主人不相干,却何苦被外头多这么一句话呢。何况这种人,保不住他不借着主人势子,在外头招摇撞骗。请少大人的示,怎样儆戒儆戒他才好,不然,带到河南去,倒是一个累。’他天天拿这些话对少大人说,少大人看看李福,果然满面病容,走起路来,是有点不便当的样子,便算给工钱,把他开发了,另外托朋友荐过一个人来。
“又过了几天,少大人玩够了,要动身了,贾冲忽然病起来,一天到晚,哼声不绝,一连三天,不茶不饭;请医生来给他看过,吃了药下去,依然如此。少大人急了,亲到他榻前,问他怎样了,可能走得动。他爬在枕上叩头道:‘是小的没福气跟随少大人,所以无端生起病来。望少大人上紧动身,不要误了正事。小的在这里将养好了,就兼程赶上去伺候。’少大人道:‘我想等你病好了,一起动身呢。’贾冲道:‘少大人的前程要紧,不要为了小的耽误了。小的的病,自己知道早晚是不会好的。’少大人无奈,只得带了两个家人,动身到镇江,取道清江浦,往河南去了。
“这边少大人动了身,那边贾冲马上就好了。另外搬过一家客栈住下,不叫贾冲,就依着奖札的名字叫了卜子修,结交起朋友来。托了一家捐局,代他办事,就把这奖札寄到京里,托人代他在部里改了籍贯,办了验看,指省江苏。部凭到日,他便往苏州禀到,分在上海道差遣。他那上衙门是天天不脱空的,又禀承了他叔祖老大人的教训,见了上司,那一种巴结的劲儿,简直形容他不出来。所以他分道不久,就得了个高昌庙巡防局的差使。高昌庙本是一个乡僻地方,从前没有甚么巡防局的。因为同治初年,湘乡曾中堂、合肥李中堂,奏准朝廷,在那边设了个江南机器制造总局,那局子一年年的扩充起来,那委员、司事便一年多似一年,至于工匠、小工之类,更不消说了,所以把局前一片荒野之地,慢慢的成了一个聚落,有了两条大路,居然是个镇市了,所以就设了一个巡防局。卜子修是初出茅庐的人,得了那个差使,犹如抓了印把子一般,倒也凡事必躬必亲。他自己坐在轿子里,看见路上的东洋车子拦路停着,他便喝叫停下轿子,自己拿了扶手板跑出来,对那些车夫乱打,吓得那些车夫四散奔逃,他嘴里还是混帐王八蛋、娘摩洗乱炮的乱骂。制造局里的总办、提调都是些道府班,他又多一班上司伺候了。新年里头,他忽然到总办那里禀见。总办不知他有甚公事,便叫请他进来。见过之后,就有他的家人,拿了许多鱼灯、荷花灯、兔子灯之类上来,还有一个手版,他便站起来,垂手禀道:‘这是卑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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