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淇奥坐在后座,接过纸盒放在膝盖上,皱了下眉,然后扯出一张纸擤鼻涕。
曲斌道报出韩淇奥在深水埗的地址,却被打断了。
“我不回去。”少年平静地说,“请让我去见尹先生。”
曲斌猛地回头看他,后座上的男孩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交换眼神的刹那,曲斌心里打了个突。
“璠爷在忙公事。”
“那么我回希尔顿等他。”
曲斌心思百转间,从后视镜里看韩淇奥冷冰冰的表情,几乎要怀疑他和璠爷的初见,究竟有几分巧合,几分设计。
韩淇奥望着窗外,一副失神的模样,落在曲斌眼中却又觉得合情合理——是在曾平阳那里死了心也未可知?
是我想得太多了么?
曲斌没再言声,一路将韩淇奥送回酒店,便识相地退出来。
坐回车里,曲斌坐着久久没动,司机一直在待命,迟疑道:“曲先生?”
曲斌回过神来似的,吩咐了地址道:“走吧。”
韩淇奥在希尔顿的套房等了两天,始终无人来。
直到经理人约翰打电话给他:“淇奥,你在哪里?”
“在外面。”
经理人向来当他是死人,三五天没有音讯是常事,但凡打来电话,就意味着他又有事做了。或许是去无线台里跑龙套,或许是替人去录demo,只有这些杂事,才轮得到他 。
可是这一次约翰没有开门见山地将事情告知,却是问他:“淇奥,你想不想拍电影?”
他微微怔住,一时心念电转,他只拍过一次徐春平的文艺片,票房扑街,此后便一直无人问津,难道这次要找他的人,还是徐春平?
约翰颇有些循循善诱:“还是徐导的片子啦,你知道,他的片子拍出来都是赔钱货,但质量好嘛,说不准哪一部就会爆。”
果然,晚上,约翰让助手薇薇安送来剧本,薇薇安站在酒店门口,满脸诧异。
“你哪里有钱住在希尔顿?”
韩淇奥手腕还缠着绷带,薇薇安一眼瞄到,又大惊小怪起来:“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摔了一跤。”韩淇奥睁眼说着瞎话,坐回沙发上,翻开剧本。
熟悉的遣词和分镜。
编剧,徐春平。
那年他初来香港,无以为生,就游荡在旺角,做过门童泊过车,也在夜场里当过卖酒少爷。高雄就是送酒时的一次意外里,一眼看中他的。
后来想想,高雄那时候或许有些别的意思,但他实在没领会那些暗示,高雄干脆就只是将他签进公司,想着拿来玩倒不如拿去赚钱。但没想到钱也没怎么赚到,拍的第一部 片就票房扑到不行,业界评价再好,观众不买账也是白搭。
那部片子叫《二弦记》。说的是一代上海大班的兴衰,韩淇奥饰演的小少爷,心地冷漠而事事权衡利弊。偶遇一名唱小曲的女孩,渐渐被女孩赤诚打动。后来上海被占领,男孩受到家中施压,一面对女孩敷衍了事,一面和家人躲进租界,直到最后一面还在欺骗女孩,说会带她走。时过境迁,男孩重回旧地打听女孩的下落,才知道伊人已逝。
影片最后,韩淇奥坐在洋房里,拉一支二胡曲子。咿呀呀的声音凄厉悲凉,镜头拉远,是朦胧的月和远处破败贫民窟的烟火,推近,是男孩满脸纵横的泪。
这最后一个镜头,反反复复拍了三天才过。直到现在都为业内称道,说这个男孩识得演。
片子一出来,却悄无声息,连个水花都没起。
可是现在,他看到剧本上徐春平三个字,竟觉得有点期待。
其实韩淇奥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十七岁那年,他在镜头前生涩的念出了第一句台词,之后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真好,他在说别人口中的话,他在活别人的人生。
就算那人生充满悲剧,好歹有血有r_ou_,徐春平几乎是手把手教他进入了那个不属于他的人生,经历了一轮完整的生死。
同他自己的人生相比,影画再悲,其实也已算得上皆大欢喜。
薇薇安见韩淇奥看剧本看得入神,便没再说话,悄悄退出去。
关上门,刚转过身,薇薇安就怔了一怔。
走廊里站了一个男人,这人非常高,一半身子落在y-in影里,略略往出走了一步,便暴露在灯光下,薇薇安站在原地,傻傻看着对方,一时被气势所迫,忘了说话。
男人身形颀长j-i,ng健,面容三分典雅,七分戾气。唇角靠着生就的弧度,才和缓了眼神所带来的侵略性,但也足够让薇薇安有点想转身逃跑。
她在新艺城见惯各色帅哥,却头一次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帅哥,是可以帅到吓人的。
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双手c-h-a着兜,慢条斯理打量她,然后带了点笑似的,拿出一张卡。
“请让一让。”
她在惊惧中顺从地退开一步,咽了口唾沫。
薇薇安眼睁睁瞧着他拿着门卡把门划开,这才回过神来,忘了害怕,跟进一步:“你你……你是?”
这话没说完,男人已经大步走进去,还回身姿态悠闲地问她:“要进来吗?”
薇薇安脑子有点不灵光,直到韩淇奥面无表情走过来摔上了门,她才克制住喉咙里的尖叫声,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韩淇奥你和他……”
然而面前的门板已经将她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
那扇门内,韩淇奥正被男人扣着肩撞到墙面上,狠狠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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