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赵从周起早去买油条和豆浆。
老头子在家孵病假就有这个坏处,见不得他闲。
赵从周小时候,赵刚一天到晚在厂里忙,跑贷款做电汇,月底盘点、结成本应收应付、做报表。厂欠了一屁股债,从程忠国、赵刚到杨卫华,所有元老为厂也是各欠了一屁股债,节假日恨不得躲起来,免得被讨债人抓个正着。因此,从程清和、程平和到赵从周,没一个和父亲亲近的,实在是见得太少,没法培养感情。
赵从周拎着油条豆浆打算穿过马路回小区,突然发现程清和的车停在线外,被城管或者交警看到是要贴单罚款的。然而他一摸身上,竟没带手机,那么这桩闲事管不管。
不管了。
赵从周拎着油条豆浆回到家,服侍老头子吃早饭。整根油条撕成四小根,剥一只皮蛋放入酱油碟,再切两只尖头青椒,过水即捞起,和皮蛋、酱油拌匀。豆浆要重新煮透,加糖。
爷俩对坐着喝豆浆吃油条。老头子其实只是小毛小病,上了年纪很容易找点病痛,颈椎不好腰也不好,可以挺挺过去,也可以当作理由请病假在家休息,免得心里不高兴,呆在公司跟程清和闹矛盾。
赵从周一直认为男人千万不能学财务做会计,一天到晚和数字打交道,很容易把人磨成碎嘴。比如他家老头子,一顿早饭的功夫,把他从头批评到脚,头发太长,没有程清和爽利;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有程清和聪明;坐没坐相,没有程清和有规矩。
既然程清和那么好,干吗不去上班,那样每时每刻想看就看得见?
完全相爱相杀,一种扭曲的感情。腹诽有害,赵从周祸从口出,“程清和的车停在小区外马路上,没在线里,要不您老打个电话通知他挪车?”他被撵出去,“盯着点,要是交警城管来了,告诉他们马上就走,不拍照上传就不会罚款。”
赵从周站在马路上,享受初夏的清风晨曦。这次他带了手机,然而他没有程清和的号码,老头子有,但不肯给-给了就等同他去通知的程清和。老头子奇怪的逻辑,但考虑到他莫名其妙的怒火,赵从周理解为男性更年期。据说男性更年期发作起来,比女性的更厉害。
闲来无事,赵从周靠在程清和的车身上,摸出手机打游戏。
直到手机铃响,是乔军,“傻站在那干吗?”他出车时经过看见了。
赵从周把事情原委告诉给他听,乔军给建议,“拨110,告诉他们有车堵在路口,他们会按登记的号码打给车主通知挪车。”
赵从周打过电话完成任务,施施然地走了。
再过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徐陶从梦里惊醒,气愤不已。都怪程清和,害她梦到不愉快的往事,无休无止的争吵打闹。她曾经发过誓,有生之年绝不让这种情形在自己身上或身边再演,然而竟然因为他而重温。
一线亮光穿过窗帘的空隙,徐陶盯着它发了会呆,才意识到手机的闹铃没响,睡过头了!
反正已经迟到,破罐子破摔,她揉了揉脸,慢腾腾爬起来。程平和在沙发上拥着条薄被睡得正香,另一个……她没兴趣管。草草冲了个澡,刷过牙,徐陶继续梦游般在厨房缓慢行动,热牛奶,泡了半碗麦片,然后她才想起:昨晚她给程清和吃了一颗泰诺,止痛防感冒两全其美。他怎么还没醒,不会出事吧?
徐陶动作猛然加快,翻出药盒,没错,吃的是泰诺。她松了口气,但且慢,虽然很少人对泰诺过敏,但万一他碰上了呢。
程清和睡在另一个房间,徐陶轻手轻脚进去一探究竟。
还没醒。
他睡相很好,鼻息绵长。
徐陶用指尖触了触他黑鸦鸦的长睫毛,眼尖的她在微光里发现,顺着他那上挑的眼角竟有几条细纹。
操心多,老得快,她摇了摇头,替他拉紧被套-昨晚薄被不够用,她翻出条被套给他当被子盖。这个人哪,气势汹汹时固然可恶,那一身新伤旧伤却也可怜。还有,这个人太会给别人添麻烦,徐陶替他熨衬衫长裤袜子的时候,默默嫌弃了一百遍。
客厅传来程平和“啊”的一声尖叫,接着是滚落在地的动静,她也醒了。
徐陶把程清和的衣服塞给她,“拿进去给你哥。”程平和蹑手蹑脚进去出来,他还是没醒。
要说这个人,不就吃了一颗泰诺,能睡成这样,徐陶也是服了。
确定徐陶跟程平和出了门,程清和才敢坐起。他飞快地穿上衣服,到浴室想搓把脸就走,却发现牙膏已经挤在牙刷上,牙刷柄上还挂着个小纸环:“你的!”好像怕他看不到,感叹号打得特别大。
“我哥最讨厌人喝酒。”程平和忐忑不安,“我也不知道我酒量这么差,两瓶预调酒就倒。”
“你们家没人喝酒?”
“有……一位。”
徐陶明白了。然而这世界就这样,没有完美也没有糟糕到底,每个人领到的包裹不同,有的好东西多些,父母的宠爱,身体健康,富贵荣华,儿女成双。有的差些,但既然已经被派到,也只能拿起简陋的包裹上路。
乔军第二次从小区外经过,看到程清和的车仍停在原地,车窗已被贴条,赶紧打电话问赵从周,“你打去时110怎么说?”
赵从周刚被老头子嫌弃第101遍,年纪老大,事业无成,婚姻无望,垂头丧气地接电话,“还能怎么说,会通知车主呗。什么,被贴条了?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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