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悠然慌乱低头,顾不得面纱已经脏了,手忙脚乱地重新戴好。她在齐都时,每次出门的易容都很简单,只改变脸上最明显的特征。这一次,她是真的怕再遇上尊煌城主,惹出新的麻烦来,所以做得格外仔细。
推了推脸侧的易容胶泥,华悠然有几分遗憾,正用这幅狼狈样子见他。满头都是风沙,身上也湿湿的都是汗。如果可以不带这可恨的胶泥,如果可以在清凉幽静的弄玉殿……华悠然竟然还小小地幻想了一下,言子虚会不会喜欢她真正的脸。
“小姑娘,尊煌城可不是随便游玩的地方,下次,你就不一定能碰上这么好心的我啦。”言子虚拉起毡帽,露出一双漆黑却异常明亮的眼睛,语气里有戏谑,却也有几分关心。
像有一只小鼓在胸口不停地敲,华悠然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言子虚的手指滑过她下颔的曲线,还在脖颈上绕了个圈,所过之处,一片轻颤。他的身上,有黄沙清泉相混合的香味,不知道是熏香,还是本来就这样。有漫漫黄沙的尘俗滋味,也有幽幽甘泉的世外清香。
应该是长年在沙漠边缘游荡留下的味道吧,华悠然偷偷地吸了口气,她想记住这味道。
“小姐,您到底住哪?”直到那少女带着哭腔提高了音量,华悠然才从自己的白日梦里惊醒。
“啊?什么?”她一回头,发现那个刚刚死里逃生的,正用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看着自己。她全没留神,言子虚是什么时候离开。
他也在尊煌,这算不算是缘分呢?华悠然扭着手指,面纱下面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小姐,以后阿信就跟着你、伺候你吧,你可不要丢下阿信不管了……”少女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话没说几句,眼泪先流了一大筐。
“啊?什么?不行……”华悠然这次是真的吓着了,要是被妙儿知道,竟然有人来抢她的饭碗,还不得来跟自己拼命。
“呃……信姑娘……”华悠然搜肠刮肚地想着劝慰人的话,“你看啊,跟着我也不一定有什么好处,今天要不是有人帮忙,说不定你就跟着那条蛇了是不?你还是想想别的出路,要是回家没有盘缠,我这还有些银两……”
任凭华悠然磨破了嘴皮,阿信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我能干活,我可以伺候小姐,只要小姐有一口饭吃,就能有阿信一口饭吃。小姐救了我,我必须得报答。娘说过,要知恩图报。”
华悠然无语望天,怎么碰上这么一个认死理的姑娘啊。她无奈地向路边望去,刚好看见赤红色的酒旗迎风舞动,回身拉住阿信的手,说:“阿信,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买你么?”
阿信茫然地摇摇头,忽然又急忙点头:“小姐是要救我。”
“呃……”华悠然压低声音说,“其实,我是想买你回去,到我的店里用。我在城外开了一家包子铺,每天要用的肉馅可多了。牛肉、羊肉、骆驼肉……我都试过了,今天刚好看到卖人肉的,也打算试试,说不定就有客人喜欢……”
“小小小小姐,你你你开的是黑黑黑店吧?”阿信果然中招,吓得脸色煞白,话也说的不那么利索了。
“嗯,就是黑店,晚上从来不点灯。”华悠然一本正经地点头,趁热打铁往下说,“你看啊,我买你呢,其实不是为了救你,所以你就不用报答我了。你要是非得跟着我呢,那回去就得变成包子。要不你先在城里找找别的活,过两天我再来找你,要是你还想变包子,我再带你去我的店,怎样?”
“不、不用了,”阿信把手抽出来,“我笨手笨脚,其实也伺候不了小姐,我还是去找个别的活算了。”说完,也不等华悠然打听,抬腿就跑,迎面看到酒旗之后的饭店,还打了个哆嗦,慌慌张张地绕道走了。
华悠然轻轻一笑,真是个实心眼的姑娘。
溜回住处,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她在门口脱去易容胶泥,胡乱抹了把脸,跳进房间。没有预想当中的场景——妙儿扑上来,大声问这一天去哪里了。
房间里静得让人不安,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青铜面具上是亘古不变的凶煞样貌,凛冽杀气,让华悠然差一点就要退出去。
冷冷的声音开口:“你胆子不小,敢叫我等?”
“我也不知道你要来……”华悠然小声嘀咕,她不喜欢这个无缘无故赖上的丈夫,却也同样畏惧他。对于他来说,自己的一切都可以随时剥夺,包括生命。
一句话没说完,玄金长袍已经近在眼前,粗粝大手捏住了华悠然的脖子:“齐王就没教你点规矩?”手指越收越紧,痛感伴随着窒息感,像海潮一样要把她淹没。
“城主,别这样对公主,求您……”一直跪在一旁的妙儿,扑上来扯住聂久渊的腿。
华悠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纤细娇小的手指,尽力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却无法撼动分毫。
“城主,求您松手,我以后一定照顾好公主,不让她出门……城主……”妙儿的眼泪奔涌而出,不住地哀求。
聂久渊的手指略松一松,一口新鲜空气吸入华悠然的胸腔,有些青紫的脸才恢复了一点血色。他手臂一伸,华悠然的后背就猛砸在墙上,身体仍然被他死死制住。
“你记着点,以后在尊煌,就得守我的规矩!嗯?”平平的声调,不带任何起伏波动,却满含着明显的厌恶和不满。
华悠然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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