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尘双眼通红赶到医院病房时,病床已经空了,上面的床被也叠得方正,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入住的人。
跌跌撞撞在这些雪白的墙壁之中,池尘完全就像一叶浮在海面的舟,没有方向只剩惧怕,又如身临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漫天的晕眩和恶心充斥在他的胸腔。他甚至来不及喘气,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过旁边一路过的护士,失去了控制般大吼:“人呢?这病房的人呢?哪去了?啊?”
小护士哪里碰见过这种情形,被吓得完全顾不上反抗,稍稍反应过来他口中一直喊着的对象是谁后,只得战战兢兢地回道:“那位女、女士,刚刚醒了就离、离开了。”
“……离、离开?”池尘怔怔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脑仁开始阵阵泛疼,“离开?离开?……”
护士看已经魔怔的池尘,趁他发愣便使全力推开了他,碰见鬼似的忙不迭跑掉了。而后者也不知是因为这一推,还是因为心理上触不可及的塌陷,一声闷响,池尘就踉跄地跌在了墙角。
时隔多年的狼狈,再次毫不留情地摧毁了这个男人坚毅的外壳。他强忍着的痛像一只不停往里打气的球,往里灌得气越多,它就越膨胀,直到“砰”地一声,粉身碎骨。
这时候于他而言,周围整个的世界就像一个被蛀空了的牙齿,麻麻木木的,一开始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当风来之时,那种隐隐的刺痛便渐渐地将他淹没。
他试着强迫自己站起。他始终都记着他跟一个人做过承诺,他对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他也没法忘记当她对他说要个孩子时,她脸上那散着柔光的笑。他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她那一份对孩子深切的期待和热忱。
可为什么她会选择放弃?明明一切都已经安然,他们的生活渐趋美好,对于未来的日子,他甚至无数次幻想过那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这样的期望演化成为如今的深渊?突然,池尘的瞳孔猛然一缩,难道……她知道了她的病……随即漫天的恐惧接踵而来,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所了解到有关于癔症的所有资料,又猛然联想到最近子都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一种像千万只蚂蚁噬咬的痛差点让他喘不上气。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她自己的病,那么现在她会在哪儿?是不是无助到正躲在某个角落流泪?是不是也如他一般万分焦急地想要见着对方?他说过,他不能再让她哭了,他也说过,若和他在一起,他便把他的整个世界给她。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没办法把正在承受巨大苦痛的她搂进怀里……
孩子……单单只是想到这两个字,就差点让池尘全身痛到痉挛。他没想到,隔了两年,他竟然还会再次体会到这种像把心活□□去,血几乎要从嗓子眼呕出来的痛。
池尘缓缓抬起头盯着前面的白墙,空洞的眼眸动了动。他要找到她,他必须得把她找到。他要问问她,这一次,她是不是又打算不告而别,再一次地不要他了?
如果是,那好,他就再用两年、十年、二十年,他甚至不惜赔上一辈子,直到再次把她找到……
她既然有时间去逃,那他便拿岁月陪她耗!
扶着墙站起,池尘拿出手机盯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看了很久很久。他知道,只要轻轻一触,他或许就能听见她的声音。可是,他却连这最简单的动作都不敢。他怕这号码的那一头又会是那种陌生到令人恐惧的无边无际的“无人接听”,他怕这一切又会如同两年前那样,重蹈覆辙……
万千思绪之中,手中的手机突然“嗡嗡”地叫了两声,振动的机身让池尘的手掌感到了些微的麻意,而在他看清短信显示的发送者名字时,那股手上的麻意瞬间顺着神经,侵袭了他的全身。
“小、都!”声音破嗓子而出,尖锐的音调回荡在这狭窄的过道之中,引路人纷纷侧目而视。而当事者怎可能管得了那么多,只是呆呆地对着那个名字愣神。
此时此刻,池尘恍然觉得他也不过是个脆弱的人罢了,面对失去,他其实就是一个胆小鬼。
谁也不会料到,眼前这个驰骋商场手段千万的圆滑之人,如今竟然会满身狼狈地跌在角落紧握拳头,就仅仅因为害怕而不敢去点开一条区区的短信。
可终究,他还是无法放下有关子都的一切,哪怕是一句再见。
池尘控制着呼吸,尽量放慢所有的动静。他恍惚间觉得这条短信于他而言,竟比千金万金来得更为沉重。他忍不住苦笑,但在下一秒,那一股苦涩便如云似雾被一阵狂风席卷而消失殆尽。而这阵风便是那一条短信:
“滨江公园。我,等你。”
七个字。字字入心。
黄昏,总是公园最美的时候。
何子都一直都有一个梦想,她想着如果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和别的小孩子一样,有爱她和她爱的爸爸妈妈,那么,她一定会在吃完晚饭后牵着他们的手,到附近的公园散步聊天。可是她很清楚地知道那不过一个梦而已,所以,她把这个梦藏得很深很深,直至她遇上了池尘,和他结了婚。而那个梦也渐渐地露出了头,染上了梦该有的色彩。
于是,她便有了期待,期待着某一天这个梦因为她和池尘的这个家而成了真……
何子都静静地坐在公园的躺椅上,望着周围那些脸上溢满幸福笑容的人,也不知不觉弯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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