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互扶持,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山林中走了许久,都是慕容永辨着方向指路,任臻已经是筋疲力尽,他连汗也没空擦,问:“接着往哪儿走?”慕容永指了指左前方,任臻低头一看,见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经沁出了新一轮的血色,慕容永面色惨白,似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心中慌乱,也不管慕容永愿意与否,硬是将人背上身,连滚带爬往前爬,嘴里一个劲地道:“喂,你可别睡着啊,我看这林子越来越亮堂了,我们就要走出去了,找个人家给你上上药你便好了,那时候又能生龙活虎的——”
“皇上……”慕容永苦笑道,“我晕也是被您吵晕过去的。”
“就是这条胳膊废了也不打紧,上战场是不中用了,给您打打杂做个亲兵总行的。”慕容永本意是松泛气氛,但一说出口,就见任臻托了托他,闷头往前横冲直撞而去,再过片刻,环在任臻胸前的手背上忽然一湿,慕容永愣了一下,费劲再看过去时,那点水光很快就融入肌肤,消弭不见了,他呆了片刻,忽而在任臻耳边道:“我不会死的,放心。”
“少说点废话,多留点力气!”任臻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忽然一脚踏空,俩人一起摔进一个深坑中,七荤八素间听见外面几声微弱的欢呼,围过几个男子朝坑底喊:“逮着了!可瞧瞧是啥!”
任臻爬起来将人护到身后,将慕容永的长缨枪刷地指向第一个跳进坑里的男子,喝道:“别过来!”
男子一愣,惊地仰头就喊:“咋是两个人,不是狍子!”
任臻觉得他们像是动物园里的鸵鸟,被拉出坑展示后吸引了全寨人出来观赏之余还有几个小崽子偷偷过来拔慕容永的靴子。他悲愤道:“……他还没死!”i
为首的男子穿着身已经不辨颜色的褴褛棉袍,高鼻凹目,显也不是汉人,问道:“鲜卑人?”
慕容永勉强睁眼,抢在任臻之前道:“不是。氐人。从长安出来做斥候的,侦查的时候被豹子咬伤了手,想寻点金疮药敷上。”
那男子面黄肌瘦,双眼无光,显是饿地久了,失神地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不是鲜卑人就好。我们这寨子里都是三秦逃出来的难民,战打久了,家家都有金疮药。”说罢喊自己的婆娘领他们上药。
那女人也是饿地脱了形,衣襟空荡荡的,能轻易看的见一环环的胸骨,凹陷的双眼在看到来人时才有了一丝焦距,伸出手来挑开衣服一看:“伤的不清。再迟一点儿,手怕是接不上了……”任臻知这便是村寨里的医生了,兜着她的胳膊急道:“一定要救他!”那女人看着按在自己肘上的一双白手,舔唇道:“自然……”说罢就引二人顺着隐秘林道进屋。那似乎也不能叫做屋,除了个柴门,怕是野兽山洞都比这里像处家。女人让慕容永坐上炕去,除了上衣,露出一身强健肌肉,上面新伤旧痕星罗棋布,任臻微微抽了口气。
那女人见惯似地,自顾自地刮去腐肉倒上金疮药粉,慕容永眉间一动,却哼也不哼一声,任臻道:“疼?”
慕容永摇摇头,又点点头。任臻奇了:“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慕容永道:“救你的时候不疼,如今疼地很了。”
任臻又气又好笑:“怎么着,现在后悔了?”慕容永微微一笑,继续与他抬杠,一颗冷汗划过耳际——这种地方自然没有麻沸散,不能忍,也得忍。
说话间已经重新上好了药,女人摇摇晃晃地收了东西,道:“伤势不轻,晚上还得换一回药。二位军爷若是不嫌弃,今晚住下,待明日伤势好些了再启程回去?”任臻见这农妇虽然枯槁干瘪,但谈吐却也不似寻常村野之人,便谢过了,道:“多谢嫂子——您是氐人,还是羌人?”妇人迟缓地摇摇头:“都不是,汉人。这村子里都是在战争中被烧光了家无处可归的人,氐人,羌人,羯人,匈奴人,都有。”任臻不说话了,他这才知道为啥慕容永方才不欲他说实话——鲜卑军在关中是个什么名声?若是知道跳起这场大战的祸首就在眼前,一人一刀怕都算轻的了。
孩子们方才跟着他们一跳一跳地走进屋来,一个二个全上了炕,任臻先只担心慕容永的伤势,还不怎么着,任他们东摸西碰,此刻才转过身龇牙咧嘴地发出一声鬼叫,孩子们吓了大跳,轰然四散。任臻乐了,拖住最近的一个周身是泥的小黑孩,那小黑孩咿呀挣扎,龇牙咧嘴作势要咬,那女人喝止道:“杨什!”怀里的小孩儿这才不动了。任臻方知这恰好是她儿子,啪地在他臀上不轻不重地一拍,从腰间摸了半晌,掏出个小玉璜递过去:“给你玩儿。”慕容永拦阻不及,只见那小黑孩嗷地在他大腿上咬了一下,拿了东西就跑。那女人在后骂道:“不许这么没规矩!”任臻没想到这孩子咬力这么大,看看自己隔着布料都渗血的大腿,不以为意地一摆手:“小孩子嘛,没关系。”
待包扎完毕任臻扶着慕容永一路走出屋子,因怕他伤口感染发烧,便侧身探了探他的额头,忽而问:“我是不是不能把玉璜给那孩子?”慕容永与他额间相抵,微微一怔,将头仰开: “不碍事。那玉上没有泄露身份的字样。” 想了想不欲他挂心,便道:“我知道你想给他们报酬,但身逢乱世,金玉无用,待明日中军亲卫寻来,分些吃食给他们就是了。”任臻低了头去:“还是不要让他们过来的好,没见他们有多憎恨鲜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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