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内侍见慕容冲依旧不理旁人且面色铁青,胆战心惊地又唤了一次,任臻猛地站起身来,大踏步地往外走,一面疾声厉色地一指龙床:“把这东西给我拆了!不,不够!朕不要住这间,马上另外收拾一处偏房来!”
任臻怒气冲冲闷着生了了一路的气,行至长乐殿方才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方才算是失了态,他亦不知自己怎么会因此而失色若此——当年不堪回首的娈童生涯是慕容冲的,而他不是慕容冲!
他深吸一口气,从肩舆上提袍而下,昂首步入长乐殿。宫内早已挤挤挨挨站了一地人,终于等到慕容冲驾临,便山呼海啸般地齐声喝道:“参见皇上!”
他抬手平伸出去,文臣武将便迅速地分列开来,无声地从中让出一条道,任臻迈步其上,缓缓行过,在座诸人无不屏息敛容,垂首默立——韩延段随已除,慕容冲集权在握,何人再敢异色?
任臻木然地望着两边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心底却不期然生出一丝疑问——站在此处受万人朝拜的,究竟是不甘雌伏隐忍狠绝的慕容冲,还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而来的任臻?直到他在道路的尽头,望见了一身朱紫蟒袍的慕容永,他凝视着他,忽而露出一丝笑意——这一瞬间,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任臻呼吸一窒,神智在此刻澄明一片。慕容永上前牵起他的手,引导他拾级而上,最终落座龙椅,慕容永方才转身,再次领班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任臻俯视着脚下黑压压的一群人三跪九叩首行毕大礼,长乐殿外钟室此刻奏鸣而起,九曲回响,震耳欲聋地划破夜空——长安至此,彻底换了主人!
任臻缓缓挥袖,握住扶手龙首:“平身!”内侍躬身将一爵贡酒奉上,任臻接过,遥遥一举,沉声道:“朕得长安,全赖诸君,今后逐鹿中原一统天下更须仰仗各位!朕,以此酒上告天地,下敬功臣,干!”
“谢皇上!”满殿臣工轰然答应,捧杯喝尽,于这喧哗声中,任臻与位列首席,近在咫尺的慕容永对视片刻,终于仰脖,浮此大白——我是任臻,我不是慕容冲,我要走的,是我的人生。
酒过三巡,殿中气氛便活络起来了,定了心的任臻便开始实施他先前所定的“大计”——所谓大计者,乃是灌醉硬如榆木磐石的慕容永。
自从那夜慕容永醉酒而归,令他眼界大开兼之心痒嘴馋以来,他便处心积虑要再一次灌醉慕容永,可慕容永一贯律己甚严,从不放纵享乐,加上前段平息兵变忙乱无比,任臻的诡计屡屡受挫。此次难得有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便可劲儿地“赐酒”,没多久就灌的慕容永面色酡红,晕晕沉沉。他知道自己酒量浅,怕殿前失仪便不肯再饮,任臻眼一转儿,立即改弦更张——鲜卑人马上民族,诸将汉化未深,酒酣饭饱之际便都有些晕沉淘然,不拘礼仪了,有向慕容冲奉承敬酒的,他立即欣然举杯,大肆褒奖后随即做力不能支柔弱无骨状,歪着头直拿眼风扫向慕容永:“朕不胜酒力,不知尚书令可否代饮?”
几个胆大的便凑趣笑道:“皇上的酒量岂有差的,莫不是入夜还别有怀抱,醉不得?”“尚书令居功至伟,皇上可不能让他太劳累了,多少也要赏他几个绝色慰劳慰劳~”一时众人轰然大笑,因都知前朝宫眷都已被下令转押金华殿偏殿,慕容冲可不是要“循例”大肆“享用”一番?
“哈哈,爱卿真是知机!”任臻爽朗一笑,默默决定明天就调此人去阿房守城门。
慕容永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低着头垂着眼,面红耳赤地却只是呆在原地。任臻知他一喝过了就有些呆,此刻见果然有些火候了,心中一喜,正欲再接再厉,忽然眼前一暗,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抽出他手中酒樽,仰脖喝尽。
任臻抬头,微微拧起眉毛,与杨定对视。
他一抹嘴,将空杯倒扣案上,沉声道:“我替皇上饮,但求一醉!”这似乎是这么多日以来杨定第一次主动对慕容冲开口说话,但双眼失焦,并未盯着慕容冲,茫茫然地扫视全场,他一扬手,豪爽地道:“还有谁要敬?!”在座皆是胡族健儿,最服豪饮英雄之辈,闻他放言“但求一醉”岂有不兴奋的,于是都鼓噪出声,一个接一个涌上来敬酒斗酒,场面登时便有些混乱了。
眼见杨定又来搅局,任臻却不知怎的,忽然就发不出火了,只觉得心里隐隐地有些憋闷难过——他不想见到杨定这样,但他自认为自己并没做错!
因为他是慕容冲,所以理所当然不可去爱男人?否则便做不成英主明君?这是他杨定一厢情愿的狭隘,为什么非得强加在他头上?!
他面色愈加阴沉,一直贴身谨慎伺候的什翼珪在旁看了二人一眼,忽而执起酒壶,一跃步跨到杨定面前,先是拱手施礼道:“杨将军武技不凡勇冠三军,原来酒量亦是了得,不知我可有荣幸,与将军入席对酌?”
这是要单人斗酒的意思了,诸将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新人——哪里冒出来的野鸡崽子,就敢叫板杨定?天下谁不知仇池杨定,千杯不醉。
杨定略略低头,长久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少年,什翼珪不卑不亢神色自若,执斛之手点滴不颤:“……我不与儿子辈喝酒。”
一时众人喷饭,杨定年近而立,果然也很可以鼓捣出这么个身材高大神似形似的儿子出来。什翼珪也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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