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杯酒不入,一路清明上山打虎。
苏辛在踏入这间小院的前一瞬间顿了一顿,将已经抬起的右脚重新收回,把左手捏着的铜钱又放回了腰间,就这般极为反常地好似闭了所有的感官,不再用清明之心去算不清明之事,尽可能在不脱大的前提下做到了他认为应该秉持的那份尊重,这才重新提起了手里的三柱香,过门而去。
他不好奇为何这场拜会或者说是迟来的见面竟如此风浪平静,并不是说他想不到或者不去想,而是真真正正对此没有做过一分推算。王上山王老太爷是浮浮沉沉活过一个世纪之久的老人,见过太多人做过太多事,称之为传奇不为过。这么一头大家之气依旧在的老虎,正是因为身心皆老,才为心算不可算之人,而这世间,尚无可行天算之才。老人摆了开门就能上山的天元之局,苏辛自然不介意也愿意持弟子礼以过山门,见真佛。
一切均是规规矩矩,双方礼仪十足,可若是有人听到了苏辛的第一句话,或者按照规矩说是呈上的拜帖,怕是就不会认为这是此方世界的规矩了。
将手中香烛横放身前,苏辛长揖,“苏门第四代长孙于玉林山向王老太爷行进香之礼。”
王上山并无一丝怒气,笑呵呵问道:“后生,为何不把请我归位的下一句也说出来呢?”
苏辛眼神干净,无一分作伪,恭恭敬敬说道:“前一句是我苏家已逝十七口和方家两位长辈要我说,下一句是晚辈不想说。”
思量着眼前这位故人后代言语之间的原则,王上山当然清楚对方并不急于一时,也决不会介意他言语之间的机锋,依旧慢悠悠说道:“你的满月酒老头我也有幸喝到过,从你太爷爷手里逗弄你时,我便有几分客套地说过你定然当得起苏家的中兴之才,现在想来竟是一语成谶了,当然,容我倚老卖老说的话是对于我王家而言,对苏老头儿倒很是吉利才对。”
苏辛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虑后方才恭谨道:“王太爷错了。清明节得以清明处之清明事,何谈苏氏一家,更论中兴何为?”
王上山默了一默,“你忍辱负重十年,就是以清明心求清明?”
苏辛理了理腰间衣褶,不再作揖,“我修不掉胸间块垒,自然见不得自家本心,平不了清风明月,并非求清明,而是行清明事,求得不过是解脱二字。”
王上山不再说话。
苏辛继续说道:“原苏家祖宅之上,会是王太爷的事迹展览馆,已审批通过,王家的架子并没有倒。”
王上山无声发笑,许久后重新闭上了双眼。苏辛转身离去,踏出院门前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家太爷爷很是想念与您。”
……
时间好似静止,却又像已经过了好久。王上山为睡在躺椅上的王玉琼盖了一条毯子,独自一人向祖宅走去,背影孤傲又凄凉,然并非穿林打叶的黑熊,而是动静皆有骨的上山虎,不过,却是头老虎。
于祠堂牌位前,王上山点燃那三柱香烛,声音清明,“愿此身后王家无不平。”
……
风轻云淡漫随天外了,那弯害羞了一晚上的月亮却没了登台秀身姿的机会反而默默下山去了,朝阳挣脱了最后一层桎梏,十分嘚瑟地将自己的光和热洒向了人间。苏晴起床之后有一种一切尘埃落定的静谧感,可这种安静却不知为何令她心生出浓浓的空落感,自从打开窗帘见到第一缕阳光后,她的两只眼皮总是来回不停跳动,她知道苏辛和杨家的大哥正在外面扫尾,所以她便更加心神不定,又不敢打电话免得令其分神。苏晴将胸间的玉佛摘下放在床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压下了那股令她心悸窒息的恐怖粘稠感。
洗漱,做早餐,和母亲吃饭,一切如常。苏晴换下衣服去上班,可在电梯门完全关紧时,她却好像听到了小妲己挠门的声音,想起那股不安,苏晴绝不敢相信那是幻听,在最近的楼层停下,向安全通道跑去,确认了那道或拍或挠以及尖叫声的来源,苏晴顿时有种脱力感,慌慌张张地打开门后,看到苏妲己带着血迹的爪子和弓着身子在地板上抽搐的妈妈,苏晴眼前一黑,完全是下意识地做出了一系列的反应。
一切就要慢慢地变好了,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求你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小晴没有害过人,小晴很像做苏家人,求列祖列宗放过她。
突发性心肌炎,虽然抢救及时,可病人体质太差,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家属好好陪陪吧。
弥留之际的清明被俗间称之为回光返照,有婴儿的通明也有老人的睿智,思绪好像在乘风飞翔,所见所思,所亲所疏,皆如回顾检阅一般,可五味陈杂,可相视一笑。有人说这个时候人的神识是可以通灵的,可以真实地看到有人在对自己招手,那日思夜忆的脸庞,会化了人的心肠。可田琳在此间的豁达中又有一些苦恼,她最想见又不敢见的两个人却是都不曾出现的,她信心牵挂的那人怕是从始至终都不想正眼看她的吧,自己执着这些水月般的痴愠可是误了好长的一辈子,临了临了,却怎么还是放不干净呢。自己的丈夫也没来,想来是还在与我生气呢,也是,水性杨花辱没门楣的事自己可是占尽了,没脸见你才是真的,你常说我才是狠心人,我也确是够狠心的,此时竟连些悔恨交加的情绪都没有,能重来一遍想必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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