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虽然是旬假,但在用过午膳之后,他便推说有事,匆匆地赶回了都水监。
按照母亲的说法,这段时间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有几次更是干脆就在都水监内过夜,第二天早上才返回。
如此看起来,今天回国子监之前,恐怕是没有机会再与他相见了。
然而一想起姐姐的命运,叶佐兰的心又猛地阴沉下来。
“娘,我今天要住下。”他坚持道:“无论如何,我要等爹爹回来。”
可谁知道,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开禁的街鼓由远及近地传来。叶佐兰悚然睁开双眼,披上外袍往侧门走去。
马厩里依旧少一匹马,这说明父亲果然是彻夜未归。
他捂着脸稍作清醒,然后歪歪扭扭地朝着正堂走去,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继续无言等待。
再过一个时辰太学就该开讲了。无故缺席影响不小,然而眼下,叶佐兰却顾不得这许多。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保护叶月珊。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坊街逐渐热闹起来,也终于传来了一串疲惫的马蹄声。
大门开启的瞬间,叶佐兰箭矢一般冲了过去,差点与刚下马的父亲撞了满怀。
看清楚来人竟是自己的儿子,叶锴全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关键时刻,叶佐兰竟然语塞:“我是想要……”
“算了!”叶锴全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快扶我进屋休息一会儿。”
这时候,叶佐兰才发现父亲脸色苍白,眼睑下方挂着大大的眼袋,黑肿惊人,看起来的确应该是整整一夜未曾合眼。
也罢,反正人已经回来了,不妨再多等一会儿罢。
叶锴全似乎困倦已极,才走了两步就倚着儿子闭上了眼睛。叶佐兰扶得吃力,索性将他搀进一旁的厢房,躺到床上,再伸手来脱他的靴袜和衣袍。
父亲的外袍沾着清晨的湿雾,拿在手里潮湿又沉重。叶佐兰抖了抖衣襟,意外地发现一叠纸笺从内侧的暗囊里掉了出来。
这纸张沾染了潮气,如此紧叠着恐怕会粘连和晕染。叶佐兰也没有多想,就将纸张展开,想要找个地方晾晒。
然而他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偏偏就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唐权”
这不正是瑞郎的父亲,吏部尚书?
叶佐兰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父亲,随后偷偷摸摸地将纸笺重新折起,藏进自己怀中,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厢房。
纸笺里究竟写着什么东西?
他一路返回到自己的屋子,又将门反锁了,这才重新将纸笺展开。
不看则已,这一看,叶佐兰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这张纸笺,既不是书信,也不是诗文,而是一张布满了涂改与批注的奏章草稿。
更确切地说,这是一份,关于弹劾吏部尚书唐权的联名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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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劾官员,而且还是朝中要员,自然必须要有充分的理由。而唐权被弹劾的理由,则与前些日子端王妃唐曼香之死,有着直接的关系。
端王赵晴时年仅十九岁,年少康健,因此并无修建墓园之规划;王妃过世之后,灵柩便只能暂厝于他处,等待墓穴修建完成再行落葬。
亲王的墓园,虽然比不上天子陵寝,但也必须达到一定的规制。按照大宁朝的律例,亲王墓园一律由朝廷临时派任的丧葬使监督修造。端王墓的丧葬使是礼部侍郎裴成,曾经的唐权门生,办起事来自然处处得到唐权的授意。
眼下正值四月,春夏之交,气候多雨而湿热。虽然王妃的灵柩安置在深山寺庙中,但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因此,必须加快修建墓园的速度。
裴成的心中很清楚——若是想要缩短工期,又保证墓园的恢弘堂皇,让王爷与恩师满意,就必须招募更多的人力。
然而比他更早一步,灵州城里的劳力都被征调去参与另一项重大的建设——开凿运河。这是一项由都水监主导的,持续时间极长的水利工程。
想要等到运河修凿完成再调人显然是来不及的。裴成竟自作主张,从运河的民夫中抽走了数百人,投入到端王墓的修建中。
如此举动,自然传到了京城,入了新任都水使者——也就是叶锴全的耳朵里。作为都水监的最高长官,叶锴全因此而弹劾唐权和裴成,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叶佐兰眼前的这张草稿之上,还有三个人的署名,与叶锴全同样出现在了弹劾者的位置上。
「工部侍郎杨荣如
户部侍郎丁郁成
御史中丞傅正怀」
这其中,叶佐兰只认得傅正怀一人。然而所有这些人名前面的头衔他都熟悉,随便一个都要比父亲的都水使者高出很多。
叶佐兰忽然有了一个感觉——父亲之所以会敢于向裴成,甚至唐权挑战,多半也是因为这些官阶更高的人在背后怂恿壮胆。
可是……父亲要弹劾的人是唐权。他不仅是吏部尚书,更重要的,他还是唐瑞郎的父亲啊!
太学的课程中,也包含了朝堂律例的详细讲述。因此叶佐兰非常清楚:大宁朝自兴国以来,就十分重视以御史台为核心的弹劾制度。即便当朝皇帝天性柔和,但只要弹劾内容属实,即便是皇亲国戚,也会得到惩罚。
叶佐兰并不清楚眼下这种情形,唐权究竟会得到何种惩罚。然而他却明白,一旦弹劾开始,唐瑞郎立刻就会知道个中真相。
到那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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