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者,他们都舍弃了那小小的安逸,而为了保家卫国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哪怕马革裹尸,亦死不旋踵。
梅长苏怀揣着一颗赤胆忠心,那些普通兵士何尝不是如此?!
萧景琰站立于军前,目光掠过那一个个经北疆风雪磨砺而显得粗糙的脸庞,掠过他们因失去弟兄而悲恸难忍的眉目,掠过他们生了冻疮冻得发红的皴裂双手,掠过他们高举的犹带冰雪凉意的骨灰瓮,嘴唇翕了翕,终是与落雪同化成一片寂静。
他笔挺地站立着,然后慢慢弯下腰,对着那些为了国家付出鲜血甚至付出生命的将士们,行了身为一国太子的最隆重的大礼。
在前的蒙挚,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回了个大礼。
两人都没开口,没谈战事,没谈慰劳,也没谈梅长苏。
萧景琰抬头望着那在金陵似乎永未终结的大雪,神思恍惚。
小殊,原来,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萧景琰在一开始是绝不相信梅长苏真的已经撒手人寰了。在手抄战死名单时他曾失声痛哭,但心里仍存侥幸。十三年前那般没有退路的艰险困境梅长苏都活下来了,现下上苍会不会仍旧恩赐一个奇迹?
就是这个侥幸,折磨了他一霜月春秋。
但现下的他却丝毫不知,反而从不停止这样的念想。他想,这是他欠他的。
萧景琰欠梅长苏的。
曾经的怀疑伤害带给那人的痛楚,现下一一回报到他自己身上,尽管是以不同的形式——生离死别。
他看着中书省为他草拟的抚恤负伤将士及阵亡者家眷的诏书,无声地笑了笑,笑得眼睛都红了。
带有老茧的指尖抚上诏书上“家眷”二字时,萧景琰心中是如何的温柔缱绻,连他自己也不知。
他与小殊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情义早已超过血脉,融入了他们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在每一个寒彻冻骨的暗沉冷夜温暖他们瑟瑟发抖的心房。
情义至此,你说,他算不算小殊的家眷呢?
……
萧景琰痴惘着,未闻案上灯烛噼里啪啦的细响。
等他苦笑一声回过神来后,东宫外早已暮色四合天光溅落,暗黄云层沉压下来,穹顶似是要倾覆大地。
萧景琰望着窗外的夕景,心中只觉空荡荡的。
小殊啊,原来,已经四个月过去了。
诏令下达几日之后,萧景琰启程前往廊州。这是他登上太子之位后,继平反赤焰之案,做的第二件疯狂之事。
未加思索,不带理智。
但当萧景琰握着马鞭,在呼呼风声中驭马奔驰时,心中流淌的是从未有过的快意。
他暗暗地叫喊着,快些,再快些!
他想象着,也许自己的小殊就在廊州等他,等他到了琅琊阁,看见的就会是拥裘围炉的梅长苏。
未死的故人会在他跨进门槛的刹那对自己温柔一笑,然后轻声问候,“景琰,你来了啊。”
景琰,你来了啊……
……
他要的也不过如此。
风声渐息,心中的汹涌澎湃终在蔺晨捧出骨灰瓮时冻结殆尽。
“这是……”喉中艰涩异常,竟是再也发不出任何言语。
蔺晨的眉间似乎落了一层厚厚的霜,带有无尽的疲惫沧桑。
他细心地吹去骨灰瓮上的灰尘,轻柔地摸了摸,像是在触碰安放其中的灵魂。他说,“是啊,这是长苏的……”
萧景琰瞪着那骨灰瓮,颤抖着伸出手,却在触摸的那一瞬停止了动作。
“他,他……真的……?”千言万语堵塞在喉中,却说不出口。像是一旦说出,就会尘埃落定已成终局。
蔺晨抬眼看他,隐带讽刺,“他本就活不久,现在拖着病体北去靖乱,你说,他有多大几率活下来?”
压在心底的悲恸再也难抑,随着落雪覆上了萧景琰发红的眼眶。
他面庞抽搐,声音在寒风中支离破碎,“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蔺晨看着他几欲癫狂的神情,嗤笑一声后毫不留情地打击,“太子殿下实在太抬举自己了。我告诉你,梅长苏绝不是为了你而死的!”说到这,连蔺晨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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