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整个人都钻进水里,闭着眼睛直到憋不住气才重新站起来。无数水珠争先恐后地从他头顶滑落,他伸手将前额的发丝全都往后捋、重重拍打自己的脸颊,感觉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胧祯故意在热水中多泡了一会,直到肚子咕咕叫着提出抗议才走上岸来。赤脚踩着干燥发烫的砂石,用布巾将身体拭干并穿上干净的衣物,他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再次朝栓马的棚子走。
眼角扫过一边,那人还在热砂上跪着。两手前臂和额头着地的姿势看起来简直像是某种古怪的仪式,即使从他的角度也能看到那古铜色的强壮身躯在烈日下不断冒出汗来,滴在砂石之上被热量蒸干。
胧祯的脚步只微微顿了下,然后继续走向他棚子里的行李。行李里有他在上个小镇采买的干粮,某种入口粗糙的饼子配上很有嚼劲的肉干,虽然没什么味道也还能凑合着果腹。他用自备的清水将食物送下肚,饱足感之后却是感觉到了下腹部的另一种“充实”。
那是一股陌生的力量充盈着自己的下灵窍,随灵息在体脉中轮转炼化、逐渐融入自己体内的感觉。
于是他终于叹了口气,重新回到棚外的烈日下。
“你到底想干嘛?”在距离男人两步开外停下脚步,胧祯俯视着依旧跪在地上动都没动的人。近距离内更能看清,男人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皮质裤子,长度也仅到大腿。露在外头的皮肤呈古铜色,因跪姿而隆起的背肌上布满了汗水。
“在下名为卓勒铭方,是千峡山格古尔部之人。昨夜对阁下多有冒犯,故在此谢罪!”男人面朝下大声说出这些话,昨晚那柄杀死怪物的长枪横放在他身前,金属枪头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谢罪?”胧祯嗤笑一声,眼中却没有笑容:“在做了那种事之后,你觉得只要跪在这里动动嘴皮子,别人就会原谅你?”
“不敢。”因额头贴着地面的姿势,男人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闷:“在下所做之事罪无可恕,要杀要剐、一切听凭阁下惩处。”
“哦?”胧祯挑眉:“把头抬起来。”
男人依言抬起了头,胧祯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长相。昨晚的昏暗中看得并不分明,这人有着一张棱角分明、充满了男子气概的脸孔,高挺的鼻梁和锐利的眼睛轮廓,再加上那头又短又硬的红发根根竖起,让他看起来十分凶悍。
只不过此刻他脸上严肃的表情搭配着汗水和额头上砂石的压痕,看起来有些可笑。
“你的枪。”胧祯用脚尖点了点地面。
男人抓起了地上的长枪,双手握着高举过头,呈到胧祯眼前。
胧祯抓住了枪杆拿起来。
粗糙的木质枪杆有着意想不到的重量,但还没到不能接受的程度。胧祯单手握枪向后一甩,白刃破空之声听起来有些刺耳。而后他缓缓抬起手臂,以枪尖指向男人的下颌处。
“看来你倒是有些觉悟……”
“等等!”
“哼,要反悔么?”胧祯冷笑着露出蔑视的眼神。
“不。”男人维持着跪姿抬头挺胸,平稳的动作犹如没看到近在咫尺的森冷枪尖:“在下的所作所为罪大恶极,阁下若要这条命、尽可拿去。但在那之前,可否看在我昨晚亦是神志不清的份上,容我完成生前最后一个使命?”
“使命?这种逃避责任的理由倒是新鲜。”
“在下句句属实、绝无逃避之意!在完成使命之前,在下听凭阁下差遣随侍左右,为奴为仆绝无怨言!如阁下信不过,可先斩下我一条胳膊,以鉴心志!”
“你自己来。”胧祯松开手掌任长枪跌回了砂地上,看它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轻轻撞上男人的膝盖。
男人眉头紧蹙看了他一会,而后却是表情不变地抓起了枪杆,调转枪头对准了自己的左手。他的嘴抿得很紧,依稀能听见不知是牙齿还是骨骼发出的咯咯声。
他举起了枪。
“喝啊!————”
明明对准了关节处的枪头扎下去却一下子偏了,只在肩膀下划出一道血口。男人愣了一下,视线从踩在他枪杆上的那只裸足往上移,最终停留在那依旧俯视他的人身上。
“我改变主意了。”胧祯踩着枪杆,让它从男人手中掉下来:“留着你的手和性命吧,少了只手的奴仆也不好用。”
嘴上如此说着,胧祯心底里倒是真的惊讶。在醒来的短暂时间里他曾感到后怕——男人可以在他失去意识的时间里逃走,但更有可能直接取他性命。
因此当他完好地醒过来、发现男人非但没有逃走,甚至甘愿领罚的时候,他已接受了男人身上戾气散去、神智回归后的真性情。
“多谢阁下不杀之恩!”男人再一次叩下头去,额头触及地面的砂石。
“卓勒铭方,是么?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我的名字是胧祯,你可以称我少爷。”
“是!”男人抬起头:“少爷现在有什么吩咐?!”
“你先去取水放凉,让马吃饱喝足我们就该上路了。”胧祯说完便径自转身走开去。他的左手掌心上有一道横向撕开的切口,虽然血已经不流了,但看起来还是有点惊心。
他寻了些伤药坐在水边包扎伤口,同时看着男人来回忙碌。男人的身材高大强健,至少比他高出一个头;他的长相如这片砂原般粗犷,如旋风般奔放,一举一动却是扎实稳重;他的口音和遣词用句听起来十分奇怪,应该是他刚才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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