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姨娘……去了……”
陈府的东边小院,一瞬间溢满了哭声。
不过这些哭声里,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宁青淮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现在正绷着脸坐在梳妆台前,目光凝重地看着铜花镜。
镜子里的姑娘明眸善睐,她有一对黛色的远山眉,狭长的杏眼,纤长浓密的睫毛,琼鼻菱唇,粉生两靥。这是一张顾盼神飞、活色生香的脸。
是她年轻时候的脸。
剪翠瞧见自家姑娘一脸见了鬼似的神情,心里纳闷,不由得上前一步,低声询问:“……青淮姑娘?”
宁青淮怔怔地扭头看去。半晌,她出声道:“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剪翠虽然不解,但还是顺从地微微抬了抬下巴。
宁青淮倒抽一口凉气!
其实剪翠长得并没有很可怖,相反,她圆圆脸,两颊甚至还囤了婴儿肥,猫样儿的眼睛,粉嘟嘟的唇,让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宁青淮之所以反应这般大,也只是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这剪翠早十五年前就死了!
虽然现在尚显稚嫩,可宁青淮记得,后来剪翠慢慢大了,脸也长开了,便被指给当时正红的一个姑娘做使唤丫头。没过多久就被恩客看中,买下一夜。
但剪翠是被父兄卖来楼里的,不想接客,天天心心念念着回家。可惜既无银钱赎身,又拗不过大娘,卖身契还在大娘那里,就连逃都逃不掉。不过半月后,她就突然悬梁自尽了。
当年大娘拿剪翠做筏子,不知告诫了多少人。而宁青淮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剪翠在她屋子里悬的梁。
不对,不对,不对……
“姑娘的气色瞧着不大好,莫不是昨夜感了风寒?姑娘是不是不舒服?剪翠这便去央大娘请大夫来!”小丫头做事风风火火,话还没说完,人就走到门口了。
宁青淮蹙眉,“站住。”她一手细细抚摸脸上娇嫩的皮肤,眼睛直直盯着镜子看,一边轻轻漫漫说道,“不准去。”
她的声线很特别,没有寻常女子的清脆悦耳,反倒多了股难言的味道。漫不经心又深藏锋锐,让人下意识地就要遵从其指令。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完美的融合到一个人身上时,便会形成一种独有的人格魅力。
剪翠立刻乖乖地回来。
梳妆台正对方着窗口,半遮半掩的,宁青淮歪着身子打量外头的景物。
应该正是春日,天已大亮,店铺布行已经开了门,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偶尔有点打马游街的簪帽小郎路过,还会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她这边,然后悄悄红脸。卖吃食的货郎们打着哈欠,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婆娘儿子。
这场景真是分外熟悉。
宁青淮突然嗅了嗅,在闻到浅淡的桃花香时,心里最后那点惊疑消失了。
都城名唤长安,长安城有条护城河,河边据说是前朝宰辅之女种下的桃花树,一到了春日,花香满都城。
她觉得,她应该是在三十八岁病死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没喝了那碗汤,反倒一睁眼回到二十四年前,她十四岁的时候。
那么,此处,应该是长乐坊了。
大齐都城最有名、美人最多、文人清客们最喜爱的地方――长乐坊,俗称,青楼。
而她宁青淮,则是楼里头重点培养的清倌、后来艳名远播的头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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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想通了这些许,宁青淮顿觉通身畅快,兴奋得手指尖都在颤抖。
何其有幸,她居然又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她可以阻止很多事,避免很多事,她甚至知道十年后新帝临朝,改年号,颁发了无数项当时看起来匪夷所思、后来只能赞其高瞻远瞩的法令。
其中有一项,便是允许女子单独立户。若有女户,女子也可买卖经营,甚至当家做主!
只可惜她当时年华已衰,且有了广喻,她借广喻入住陈府,抬了姨娘,已经陷入了内宅争斗,退缩的下场要么就是陈留台将她发卖出去,留下儿子任那些女人搓磨羞辱;要么,就是悄无声息地死在哪个角落里。若不争夫君宠爱,她一个烟花之地出身的贱妾,就算求得出府,全无半点谋生之长,要如何过活?
如今不同了!她还年轻着,还未开始接客,甚至还未遇见陈留台,她未来的夫君。
大娘对她期望很高,宁青淮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不知父母,大娘虽心狠,但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待她也算尽心了。衣着吃食都紧着她这边来,琴棋书画也是专门请的师傅,弄得宁青淮一个还未开·苞的清倌,倒显得比正红的姑娘还体面。
她可以攒银钱替自己赎身!时间长也没关系,反正女户的事还在新帝临朝的时候,日子还很长,她如今多得是时间和耐心!
到时候她年老色衰,想必再多些央求,许下替大娘养老的允诺,大娘必不会拒绝。
就算是妓/子,也会向往不靠男人、自己养活自己的生活的,并没有人天生喜欢卖笑伺候人。
宁青淮简直想大笑出声!
苍天有幸!苍天有幸啊!
有了目标的宁青淮,在剪翠摆上早饭后,用得十分愉悦。
虽是普通的咸菜小粥,也觉美味异常。
她尽量不去想她儿子陈广喻,那个心思细腻、性格古怪、只听她话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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