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原本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伸手拍拍缩在沙发上顾自挫败着的人:“骗你的。”
小安茫然抬头:“什么?”
“骗你的,哪有那么玄乎的事。”顾泽突然隐隐觉得烦乱,眼前的场景为什么似曾相识。“你也知道我的家庭,几乎每代都有z校出来的人。很多事,我会凑巧知道。”
“比如内定的升职?你早知道他会被调上去?”小安一下子反应过来,用力挥去一拳,“你还装神弄鬼唬我半天!”
“喂,不许动粗。”顾泽在半途握住他的拳头,就势将他拉近身前,胡乱揉了揉怀里的柔软头发,“开玩笑而已,哪知道总有人傻乎乎地当真呢。”
小安背脊一僵,慢慢重复:“‘总有人’。”
缠在发丝里的手掌顿住了。
小安慢慢退出他的臂弯,拉开了距离:“到了这一步,你还是在想他。”
顾泽默然收回手。
半晌,他低低开口:“对不起。”
“我没有生气。”出乎他意料,小安容色平静地望过来,“我只想弄清楚,你与舒容予前辈,你与我,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他目光坦然,“刻意忽略了这么久,顾泽,是时候解释一下了。”
顾泽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笑:“好。”
他侧头想了一会。“我与前辈的关系么,在认识你之前就结束了。结束得不算愉快,冷战收场,一直到现在也没说上话。”
顾泽自嘲地笑了笑。“但事后想来,错还是在我。前辈从来不知道开口,就只会躲到谁都看不见的角落去自己舔伤口。那次吵架原本也没到决裂的地步,但是我,我觉得太累了,那种一直追着他、等着他开口、猜着他心思的日子,好像永远看不到头。我没有再去找他。说到底,是我先放弃了那段感情。”
他看着小安,眼底泛起略带悲哀的温柔。“我不是放不下他。只是一直欠他一句对不起。”
小安没有出声。
室内灯光柔和,照着沙发两端的人各自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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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季节还停留在初秋。不知名的林荫道上,微弱的虫声有一阵没一阵地飘进耳中。
他与那人并肩走着,步履急促,心里却被莫名的喜悦充实着,似乎只要一直这样走下去,就能到达某个美丽的地方。
对方渐渐落在了后面,待他回头时,却只看到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
金色的日光打在那人的身上,蓬起温暖的光晕。真好看啊,他想着,不由得追了上去,想握住对方的手。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两人间的距离都只是越拉越远。他心中着急,开口喊着对方的名字,他说:等等我。
只一次,只要这一次,请等等我吧。
可唯独这一次,那人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他愣愣地站了良久,独自掉转了方向。
他走了很远的路,从初秋一直走到深冬。四周的风景越来越荒凉,他在砭骨的冷风中咬着牙,发现自己迷了路。
他觉得丢失了重要的东西。他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之前,曾经有一双手扶住过即将绊倒的自己,有个人关切地问过:你还好吗?
我不好。
我把你弄丢了,该怎么找回来。
他回过身去,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寒风收敛了声势,只余白雪飘摇,寂静地扑打在他身上。视野被雪花凌乱,怎样都望不见曾经的路。他焦急地找啊找啊,无穷无尽的大雪,无止无休地覆落,将他彻底掩埋。
身躯被黑暗温柔地环绕。像一个熟悉而踏实的怀抱。他贪恋地埋首在那人的怀里,闭上双眼深深吸气,直到胸膛中填满思念的味道。
你终于回来,他轻声地说。
多好啊,就这样闭着眼睛。
因为只要一睁开……
舒容予伸手摸索着按停了床头嘶叫的闹钟,缓缓收回手,盖住自己的双眼。
因为只要一睁开,就会明白身边早已空空如也。你和别人并肩到达了那个美丽的地方。而我已经身在另一条路上,再也不会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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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问题,谢谢您。到时候见。”顾泽的父亲搁下了电话,抬头,“小顾?”
做儿子的应声走来,停步在距离他两米处。
“陆云的父亲刚刚打来电话。他邀我们一家周末去他家里参加一个小聚会。”
顾泽暗暗叫苦。与那位所谓世交的同学,不仅根本没有交情,而且由来已久地互相看不顺眼。“我能不去么。”
“不能。”父亲干脆地说。
做儿子的低垂下目光:“我知道了。”
见他转身欲走,父亲叹了口气:“等一下。你当我就很想跟那位先生结交么?他们父子邀的那些人里,又有多少是真正志同道合的?”他揉揉眉角,“明明不对路的人,还要同他礼尚往来,你以为我是为谁打算?”
顾泽依旧驯顺地垂着眼:“我知道了。谢谢您。”
父亲伸手想拍拍他,顾泽却已经转身走远了。他看了看自己顿在半空的手。儿子大了,力量渐长,使力的方向却由不得自己左右了。
顾泽走进自己的房间,厌倦地关上房门。你是为了谁——同在一行混,攀上了交情,获益最大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自己?
接着他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陆云邀请的朋友里……也有舒容予吧。
顾泽抬眼看向窗外。严寒鲸吞蚕食地攻陷了人间,天色一日比一日萧索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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