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再次见到蒋光士时,他正用肥皂洗着头发。
肥皂是公司放置在淋浴间的统一供给品,是平常蒋光士连用来洗手也略嫌庸俗的货色。只是他现在没有选择,自从接到那通人事命令後,他便失去了许多类似的权利。现在最廉价的泡沫就在他的黑发中不断涌出,彷佛蒋光士的脑袋里塞满的都是这玩意一样,那连绵不断的泡泡带着他的理智持续在空中爆破。
蒋光士现在已成了一台机器,最忠实最简单地运行着单一的动作。他不断检查自己身上是否仍有残馀的阿摩尼亚气味,然而在涓涓水流之下,鼻子的这番探索显然是无用之功。不过蒋光士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一劲洗着、擦着、搓着,甚至没有注意到淋浴间的塑料门未曾关上。
「噢,mr.蒋果然很爱乾净。」李察对着那光祼的背吹了一声口哨,蒋光士屁股上的肌肉随即便绷紧起来。李察很乐意见到那白屁股由圆润到紧致的变化,他把皮鞋故意用力踏在瓷砖地板上,顺着节拍便跳舞似的走到蒋光士身边。
「你给我滚!」蒋光士本应是没有气力的了,此际却又突然能张牙舞爪的大声咆哮。他在李察面前其实不再有甚麽立场,经过种种难堪的折磨後,这刻的勇气更类近老羞成怒。
「滚?」李察挑挑眉毛,耸耸肩,用着夸张的口气便道。「mr.蒋的意思是你想要就这样光着屁股,直接走回宿舍吗?」
蒋光士瞪大眼,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没错,之前穿来公司的西装已经被他们撕碎了,刚才一直穿着的紫袍亦已被尿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往身上披的了。若李察不管他的话,他就只能浑身赤祼地走回去。蒋光士向来是个见风转舵的人,便是再想发疯,当下亦咬紧牙关,沉默地低下头去。
从花洒落下的水柱已经被节流器停掉了,李察得以再走近一点,他扶着隔板贴近了蒋光士,一跨步便与他挤身在狭窄的淋浴间中:「哦,这麽听话的mr.蒋真是少见。我不是一直让你听听我说的话吗?你都干甚麽去了?」
那声音十分平静,就是因为平静才可怕。蒋光士在逐渐变冷的淋浴间内发抖,手指像鸡爪一样无力地在隔板上爬着。李察是让自己堕落到今天这境况的人,不管他再想做甚麽,可以预见的都只有更悲惨的下场。往日共同办公的时候,李察虽然是与他同等级的主管,然而在工作流程上李察负责的部份都要经过他的批核才能通过,他也自然也没少在这方面动手动脚。好几次离开公司的时候,还能见到李察那一组人因为他的一个小意见而忙得焦头烂额。他还知道李察亦曾越级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投诉,不过上司却以一句:「真正有能力的人能随时应付任何考验。」驳回。对了,是这样没错吧?李察所以会加班加到精神衰弱都是因为他是个无能之辈,将自身的无能推诿到别人身上,让自己受到这种侮辱,实在太不公平。
但如今只有忍耐,只能忍耐下去。蒋光士低着头,让发尖的水滴滑过鼻梁再滴到脚趾上。李察似乎对他示弱的表情十分满意,怜爱地扫视他片刻後,才把手上一直提着的篮子递了过去:「来,这是你新的正规服装。」
蒋光士的目光停留在篮子上,并没有马上伸手接过。灰色的篮子内那片鲜橙色十分扎眼,蒋光士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套西装的形状。橙色的外套、同色系的西装裤、奶黄色的衬衣、紫灰色的领带、鲜红的袜子和啡色的皮鞋整齐地叠在篮子内,散发着让人感到怪异又不舒服的气场。
蒋光士向来是讲究穿着的人,一时不能理解这怪异的配搭背後到底意味着甚麽。李察亦十分体贴,见状便开怀地解释道:「像mr.蒋这样恶劣的员工实在太罕见了,所以高层决定以後就让mr.蒋穿着这套制服上班,让厂区内的人都能认认你,一起对你提供『关爱』和『帮助』,把你改造成新的人。」
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去欺负他吗?蒋光士快速回忆着以往看到过的场景,的确曾看到过穿着这种衣服的人无缘无故地被人恶扁,走在路上亦被人嘲笑的场景。只是那时因为与己无关,所以未曾去在意过。从今以後自己也是一样的命运吗?无论是谁都可以随意羞辱,穿着小丑一样的服装被人任意欺凌......
蒋光士左右转动着眼珠,急速扫视着眼前的现实。本来自己再是恶劣,会得罪的人也是很有限的。但只要穿上这套服装,便会成为众人发泄的对象。即使自己没有错,没有做过任何事,甚至不认识对方,都会成为被击打的靶子。蒋光士额角冒着冷汗,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亦因为工作不爽而把这样穿着的人踢到泳池里去的事。穿着这种衣服的人是废物、是垃圾,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残酷对待,人权甚麽的并不适用在他们身上。
那是故意的。蒋光士看着李察的脸,心里的怨恨一直扩大,直到战胜让人颤栗不止的恐惧。他嘴角抽搐的开了口,直视着李察便道:「你这个死同性恋......」
「甚麽?」李察眉毛半皱。
「你这个死基佬就是因为我拒绝你才这麽做的吧?」蒋光士的语速极快,今天发生过的事迅速在脑内快转,会被人在头上撒尿,会被人按着shǒu_yín,会变得这样那样丢脸,完全是因为这死变态从中作怪之故。
愤怒很容易便会让人丧失理智,蒋光士歪着嘴,竟然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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