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觉寺是应徽最大的寺庙,由官府出资和民间筹集共同建造,内供奉佛舍利。俞氏皇族先祖曾推崇佛教,自然带起民间信奉尊崇,后经数代有君王颁过禁佛诏书,也有崇尚道家或只尊孔孟之道的,民间对释家追捧热度至今还在。应徽为行宫所在地,又距东都甚近,严觉寺自建寺之始就高僧云集,宫中还曾有皇子于此修行,百年来香火不绝。
虽非佛诞之日,仍有许多信众前往听经拜佛,严觉寺附近一样车水马龙。寺外有人贩卖香烛经书等,也有卖吃食和其他小玩意儿的,甚至还有舞姬当街起舞,引得不少香客驻足观望。现今坊禁已不如从前严苛,虽贩售物品还是集中在市坊,但商人也会到佛寺、林苑等游人众多的地方做买卖,有的近旁店铺都开了起来。是以从集市到严觉寺一带热闹非凡。
而寺中兰桂葱郁殿宇辉煌,壁上与横梁绘满色泽艳丽的图案,有佛家宝器也有经变故事,其中多处以金为饰,光彩夺目。殿堂和佛塔周围遍植牡丹,虽不是牡丹开花的时节,但观其枝叶茂盛可想花开时如何锦绣。连思安看了都惊叹连连。
他自幼长在宫廷,也算见惯金银珠玉,但逃难时所到之处多遭战火破坏,有些被毁的城池燎痕乌黑荒草丛生,所见到的也是饱受战火之苦饥瘦惊惶的人。若在当时,恐怕打破头也想不到,连皇宫都被烧毁了,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华丽秀美的乐土。
到东都之后宫室居所多年久失修,即便翻修粉刷也无力做到当日之尽善尽美。先帝这一辈对佛家的信奉已然淡薄,先帝自己当然不信佛,宫中几位品级较高的妃嫔也无人礼佛,因此皇宫佛殿供奉成了摆设,庄严依旧却不如严觉寺精美。
也怪不得他少见多怪。
严觉寺不仅修得美,占地也广,思安不胜脚力,才逛了不到小半就腿脚酸软,这当然也有前日夜里过分“辛劳”的缘故。实在走不动,寺里人又太多,只能出来找了个亭子坐着歇脚。
这寺庙修得仙宫似的,信众来往不论出身高低,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被人簇拥满身绫罗的贵妇,身着布衣草鞋的普通百姓,更或衣衫褴褛面色饥黄形似乞丐的。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十分虔诚。
思安锤着自己两条腿,正好有人担了桂花糕在一旁卖,担子前围了三两个小孩央父母来买。
他转头望一眼温行。
每每他有什么要求人时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温行道:“你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不能给你买。”外面的点心用料做工不如宫里,思安养惯了的娇弱脾胃,胡乱入口只怕假病变成真病。
思安却不肯罢休,小声求道:“不多吃,就一口,你给我买一块吧,我就想尝个味。”不是他不顾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尊重,宫外的一切事物对他而言都有极大的诱惑。
温行却比他想得多,没法在这些小事上放任马虎,正要继续哄他听话,那卖桂花糕小贩听到他们说话,用竹签挑了一块桂花糕递到思安跟前。
“小郎君吃桂花糕么,您可以先吃一块,不好吃不要钱。”
思安压根儿没和人买过东西,更没见过这样卖东西的,摆着手不知推开好还是接下好。
立在一旁的随从机警,立刻挡开那小贩。
“我家郎君不吃这个,快别处卖去。”
小贩瞧他们身上衣着打扮不俗还带着家仆,思安一脸茫然,心想一定是没到外面见过世面的富家小公子。贵人身上随便掉些屑儿都够他们普通人吃喝的,遂不死心,隔着拦他的随从伸长胳膊把那块冒着香气的桂花糕晃了又晃。
“小郎君来点吧,不好吃不要钱的。”
思安闻着那味儿咽了咽口水。
温行看见哭笑不得。好歹是皇帝,宫里何时短过他吃喝,一块桂花糕竟馋成这样。虽有怜惜,态度却不改,他不欲与小贩纠缠,不顾思安眼睛还粘在那块嫩黄的桂花糕上,拉起人要走。
小贩又道:“哎别走啊,这位郎君也真是,小郎要块糕也舍不得,可没见过养儿这样小气的。”
小贩口无遮拦,此言一出,连拦他的随从都愣了愣。思安鼓着腮帮子颤抖,脸涨得通红才把笑憋住,抬眼看温行,仿佛乌云罩顶,眼里和脸上都是黑的。
思安和温行本来岁数就差了一截。思安生得细皮嫩肉的,身量稍弱,略显得小,而温行早经磨砺又身居高位,身上自然透着不一般的沉稳气度,小贩将两人情形一比较,以为他们是父子。儿子要吃桂花糕父亲不让买,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和一般人家也没什么不同。
一直低头走路,思安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偷眼望着温行的神色,上了车还鬼鬼祟祟的。
温行无奈,“想笑就笑,不然憋坏了你自己。”
思安朝他眨了眨眼,见他真的没有生气,终于绷不住扶着车壁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对不住,我不是……哈哈哈哈哈……要笑你。”
温行略带惩罚地在他耳朵拧了拧。
思安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水,温行也不自觉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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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吱吱转动,思安挑帘看着远去的严觉寺,香火缭绕,老远还觉得能闻到寺内的檀香,越向午往严觉寺去的人越多,大路上比来时更难走些。
车厢里物件齐备,温行从壁上小柜拿出一本书随意翻看,掠了倚在窗边挪不动的思安一眼。
“还想逛?”
他并未带思安走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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