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苏眉,城市户口,妈妈在本市开了一家花店。她长得像花一样,可无论说她像什么花,都觉得说错了话,都觉得她应该像一种更美的花。
仿佛,她站在谁旁边,谁都可以说珠玉在侧。
她平时都是噀玉喷珠的,今天却不巧,喷饭了。
她难堪却并不难看的表情。长一张美丽的面孔真好,四面八方,远近高低,如何看都是花容月貌,连难堪的样子都难逃。
但美丽不是一张美丽的面孔,也不是所有人都只看你的面孔。
她惊慌失色,却并不惊慌失措,背过手却没转过身地做着从背后的掏纸巾的动作,欲收拾喷到书桌上的没来得及咀嚼细碎的大米饭粒儿和青菜叶儿。她上的一个口袋,掏出一包纸巾到书桌上,欲抽取时赫然在目的却是一包卫生巾——七度空间少女系列。
原来,她混淆了纸巾和卫生巾所在的口袋。
她的经期总是摇摆不定,卫生巾离她近,可以给她安全感。
她连忙转过身,让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出现的卫生巾复位,继而拉开另一个口袋,没错,这次她看到了,是一包抽取式纸巾。
待她转回身欲重操旧业,同桌已经帮她处理好了残局。
同桌,有时就是第二个自己。
这种自然而然不是故意使然的洋相发生在具有美丽面孔的人身上比发生在形秽的人身上有魅力。
爰爱老师看见这般情态,又贤妻良母般地说:“今天可以吃,慢慢吃,明天才不可以吃。”
可是,已没有人好意思吃了。
盒饭的味道,永远在学生时代这个人生的年代秀中跑着柔情蜜意的龙套。
下了早自习,张西兮走到肖夏旁边。
“吃早餐了吗?”
第6章 在所有别人看来的自来熟里
肖夏闪动着眼睛,流露出不解的样子:“吃了。”
显然,这回答是慢半拍的,没跟上节奏的。
“面包和牛奶是我买的,”张西兮笑着说,“昨天晚上喝光了你的饮料。”
张西兮此时的笑容让人觉得春天来临,春天来临是说,不是夏天的闷热的温暖,也不是夏天的争妍斗艳,是沁人心脾的轻盈的温暖,是有些青涩的含苞待放的桃花三两枝。
“你真有意思。”
肖夏的“你真有意思”有几层意思呢,是在他的心理预期里他和你并不熟悉,可是你却喝了他的饮料,然后又投桃报李,这样的出乎意料让他觉得有意思,还是你把早餐不声不响地放在他的桌子上,这样的暧昧方式让他觉得有意思呢?
“我是真有意思。”张西兮低头浅笑着,目光像一缕斜阳,向着窗的方向。
只有张西兮自己知道这句“我是真有意思。”是省略了两个字的,这两个字本来很平常,但如果插入到这句话并和这句话一并说给眼前这个人听,就太沉重了,张西兮的心力还不足以将它发射出去,以致暂不能脱口而出,只能沉入心湖,像原本要和其他萤火虫一起点亮夜空的两只萤火虫失去了队伍。
张西兮是有点自来熟的,和萍水相逢的人,也没有繁琐的礼节和顾虑,无论男女,这容易让神经纤细的人误以为他喜欢自己。
比如,昨天,也就是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结束后的课间,张西兮就请求丁木教他吉他。
“你好,目不识丁。”
根据丁木的自我介绍和丁木的名字,张西兮给丁木起了个“目不识丁”的外号。
阳光洒下来,两个人相视而笑,一条斜直的光在两个人之间,好像是时空隧道,也像是为两个人交谈而点亮的灯盏。
“你好,东张西望。”
“以牙还牙的功力不错嘛。”
“你给我起外号,我就给你起外号。”
“你是酬勤中学的?”
“你不也是酬勤中学的吗?”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酬勤中学的学生你都听说过吗?你没听说过我,我可听说过你。”
“真的假的啊?”
“你学习好,是学校的宝,各科老师都四处宣扬你。”
“我真不知道他们在幕后做过这样的事情。”
“我班语文老师还读过你的作文呢?”
“是吗?哪篇啊?”
“好像叫《特别的男人味》”
“噢,那篇啊。”张西兮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思考时,自然而然便与人产生距离,仿佛遗世而独立。
酬勤中学的语文老师,有考试结束后从整个年级挑选出自以为好的作文给自己班同学读的习惯。
那篇作文,张西兮的语文老师并未使之崭露头角,丁木的语文老师竟然公之于众,人和人的区别到底是大的。
那篇作文,曾经夹杂在一些过期的教科书里,后来,随着教科书被张西兮当破烂儿卖了,但他仍大概地记得那篇作文有这样的片断:有一天我对你说:“如果男人是等腰三角形,你就是等边三角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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