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丰楼能驰名昭京多年,自然不只是因为风景而已。宁睿阳虽没刻意讲究「食不言」的规矩,可对着热腾腾的美味佳肴,嘴巴一时光顾着吃了,哪还有心思去留意其他?就连开席不久便送来的那壶佳酿,他也只喝了一小杯便再无暇顾及了。却到热菜用完,只余下瓜果糕点还未送上后,饭饱但酒还未足的青年才同对侧始终用得不缓不急的好友笑了笑,半是餍足半是尴尬地:
「让耀之见笑了……今日的菜肴味道实在是好,一动筷便停不下来了。」
「敏行客气什么?你吃得开心,小弟这客才请得值得。」
「唔、这话在理……不过说真的,这顿饯行宴虽然吃得挺开心,但我还是觉得十分可惜——你真不打算应明年的省试?别拿什么『没准备好』之类的理由敷衍我。你的能耐如何,别人也就罢了,时常同你讨论切磋的我还不清楚吗?尤其你年纪虽轻,但心态极好,在考场上的发挥十分稳定,体力什么的也十分出色……若好生拼上一拼,保不准还能拿个状元回来。」
「敏行过誉了——要说状元之才,小弟不及敏行远矣。不说别的,单单文采一项,便……」
「可若论及识见策论,为兄又何尝及得上你?」
说到这里,宁睿阳迟疑了下,「耀之……你莫不是顾忌着那个因故分别的心上人,才寻理由百般推托,宁可耽误自己的前程也不肯回京的吧?」
「……心上人?」
萧宸才正烦恼着该用什么理由将此事蒙混过去,不想好友却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个在他而言十分陌生的词汇,让今年未满十五的少年一时不由有些错愕……「什么心上人?」
「咱们什么交情,你还想瞒着我?我可不止一次看过你瞧着香囊和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发呆了。且不说平安扣可是有名的定情信物,单单你每次抚摸着那两件东西时神思不属、缠绵依恋的表情,说和赠送人之间没点猫腻,谁信?」
说着,他无视了少年因为他此言露出的、仿佛被雷劈到一般的表情,故作沈重地摇了摇头,又道:
「我虽不知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明明相思入骨、思念万分,却又患得患失若此,甚至不惜为此耽搁自己的前程、逃避着不肯回京……但正所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对方连平安扣这种寓意极深的信物都送你了,对你自然也是有意的。既然郎有情、妹有心,彼此两相合意,不就更应该好好把握么?」
「……不是这样的,敏行误会了。那平安扣也仅是祝愿平安的意思,并非……」
虽然一句「此乃家父所赠」多半能更加干脆地将面上三分促狭七分认真的好友打发过去,但耳边仿佛仍萦绕着的、那「缠绵依恋」、「相思入骨」等语,却让萧宸本已到口的解释不知怎地生生拐了个弯;原先充斥着离愁别绪的胸臆,亦悄然掀起了一丝别样的波澜。
因为他恍惚想起了些什么。
想起了……在如今已有些遥远的前生里、那个让犹豫多时的自己最终下定决心暂离宫阙出外游玩的原因。
随着脑海里尘封多时的记忆和心境一并涌现,萧宸心口重重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强迫自己压抑下了那种根本连存在都不应该的念头,在好友冒出什么惊人发言前语气一转、紧接着又问道:
「敏行是七天后启程吧?东西准备得如何?抵京后暂住的地方可有着落?」
「嗯,先生已帮我介绍了。行囊车驾也已大致准备妥当,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
见少年不欲多谈,宁睿阳虽对没能顺利将好友一同拐去应考感到有些可惜,却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顺势应了萧宸的话,并简单说明了一下自个儿准备的进度。
「如此便好。」
听友人的行程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萧宸点了点头,心下一方面替他感到高兴、一方面却也不禁生出了几许惆怅来。
因为无可避免的分离;也因为自己明明是京城人士,却除了出一份程仪外、什么忙都帮不上对方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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